只不過這咒法已被心存不肖的邪妖濫用在偏頗邪道,有些甚至被拿來當成凌遲的酷刑——畢竟魂體無傷,卻清清楚楚地承載痛苦,即使是天光焚身,仍能保持完整意識,這等酷刑遠比絞縊或斬首更殘忍千百倍。
艷兒不可能擁有五百年的修煉,護魂咒自然並非出自她之手,而她似乎完全不明白胸前紅烙的真實由來。
是誰對她下了護魂咒?
「護魂咒是出自何人之手?」玄武挨近她耳畔,雖知她不會清醒,他仍問得小心,「是誰如此狠辣,對你施下護魂咒——」
他話還沒呢喃完畢,驀然,一道猛騖的力道狠狠將他幻化的小標身給硬扯飛了起來。
玄武反應不及,龜身被拋出了床鋪,撞上了木雕的曲足案。
砰然巨響,只換來艷兒數聲咕噥及須臾的惺忪,檀口破開一道小小的哈欠,她又繼續沉入夢鄉。
系著紅束帶的右腕,橫擱在床鋪外,紅束帶另一端的玄武卻被她這只夢境中舞動的臂膀給摔得頭昏腦脹。
玄武定楮凝望著紅束帶,龜殼上的小紅結自動自發地解開。
「天……你連睡夢中都不忘打打殺殺的。」玄武恢復人形,輕揉著方才因遲緩而來不及縮回龜殼的腦門,「這一摔還真疼。」
流星劍傷不到他絲毫,她的無心之舉倒是讓他嘗到了疼痛。
玄武在不驚擾她的輕緩動作下,爬回了床鋪內側。
食指一勾,那條懸了空的紅束帶猶似小蛇般纏回玄武的手腕。
「這樣你明早醒來才不會又發了怒。」惱他擅作主張地解了束帶。
一記粉拳又無意識地揮來,這回玄武可有了萬全準備,輕易鉗住她。
玄武讓艷兒背對著他側躺,一只大掌直接包覆著那雙柔荑,讓她無法再隨心所欲地「偷襲」他。她的曲線吻合著他的胸膛,兩具身軀無可避免地牢牢貼合。
「你的睡相可不比燭光及宵明好。」他淺笑。
燭光是睡夢中手舞足蹈,好似半刻也閑不下來一般,宵明則是像顆打轉的陀螺,夜里睡下時是頭上腳下,清晨醒來就變成頭下腳上了。
以往他身邊跟了兩個娃兒似的孩子,現在又多添了一個——她。
輕輕撥開她頰邊的散發,她睡熟的模樣好憨柔,仍是美得驚人,卻多了分縴靜,這樣的她,似乎比較符合她的原形精妖——
人見人愛的牡丹花。
是了,艷兒是只花妖,一只既不溫柔也不婉約的花間妖精。若非他擁有似神的法力,他也極難將妖艷邪媚的她與花兒這等溫和植物串聯在一塊。
她的每絲細發、每寸肌膚都發散著一股花香,很淺很淺,若不專注,很容易便會教人給忽視掉。
一朵漸失花香的牡丹……
「我所見過的花妖,無一不是美得絕塵,性子卻柔得似水,好比花神玉蕖來說,我還以為所有與花有所牽扯的神獸精妖皆是同他一般。」
鎊類精怪皆有天生屬性,食肉的精怪自是脾性暴烈,而草食的精怪偏于溫吞,草木之類的精怪便是眾妖之中最最善良無害的一群。孰料,百花之中竟也有頑皮反骨如她,動不動就喊殺嚷打,仗劍欺負弱小。
她就像朵以鮮血喂養的牡丹,辦色的赤艷中包含了血的染煉,也或許……是她體內的蝕心劍將她原有的天性給噬得干淨,任由魔般的狂艷進佔她的軀殼。
玄武的手覆在她柔荑之上。她的掌心帶著些許冷意,是因為那柄進駐她體內的流星冰劍所致?
「我得想個方式讓蝕心劍永永遠遠月兌離你,這是當務之急。可我說的話,你又听得進多少?」
頭一回,玄武放棄腦中那些男女授受不親的道德觀念,輕輕使力將那蔥白縴指緊緊包覆,讓自己的體溫過渡到她身上。
她身上仍存有太多太多的謎……
「艷兒,我會查清楚是誰在你身上下了護魂咒。更會查清楚,是誰施下這道封咒,竟只為了……」
他頓了頓,側頸深埋在她發間,只為探得更多屬于她的香馥,輕似夜風的嗓,帶著他自己也未曾察覺的心疼。
「鏊出你的心。」
第六章
他們在俗世城鎮停留了五日。
三個走起路來遲遲緩緩的俊雅男人,搭配上一個冷颼颼的天仙大美人,霎時成為這城鎮的最新話題。
玄武一行人走在城街上,換來不少指指點點,因為他們太過特別。
「這金步搖挺有趣的,搖起來玎玎作響,你喜不喜歡?我買給你?」男人喜孜孜地將他在攤子里發覺的首飾遞上前給身畔的女人瞧。
「不喜歡。」女人答話的口氣足以凍結一條川河。
「那……這簪珥呢?我瞧得出來,上頭瓖的貝珠是貨真價實,絕非贗品。」男人又晃了晃手中珠圓玉潤的簪珥。
女人連應聲都懶得應,頭一扭,繼續朝前頭走。
「小扮,我要了這簪珥。」
男人輕暖地對小販說道,好看的容貌竟害小販瞧得有些呆了。
「啊,可方才那姑娘……」她的反應看來像是「不要」吧?
「她會喜歡的。」男人一逕笑著。
「好好,這簪珥要三十紋銀。」生意上門豈有往外推的道理。
「謝謝。」付了銀兩,男人快步想追上前頭的美麗姑娘,然而他的「快步」卻只是尋常人的慢行。「艷兒。」
男人的輕喚聲,終于讓走在前頭的女人頓了腳步,臉上表情頗不甘願地旋過身又給走了回來。
「你走快些好嗎?」她埋怨。
「逛大街當然得慢慢來,哪像你箭步如飛的?好幾個攤販都教你給錯過了。」玄武朝艷兒伸出手,她不受控制地回握住他。
這是兩人間的默契,她討厭乎心里空空蕩蕩的感覺,而他也知道這點。
「你瞧,像燭光和宵明那兩個孩子,在後頭玩得不亦樂乎,那才叫逛大街。」
兩人同時回首朝後方望去,燭光和宵明正在斗雞圈外拍手叫好。
「那有什麼好看的。」她冷哼,紅紗掩覆之下的嘴兒撇了撇。
「對那兩個孩子來說,是挺新奇的。」他笑,拈起方才為她而買的簪珥,「來,我替你簪上。」
玄武唇邊那抹笑容干干淨淨的,這樣的笑,卻被她眼前的紅紗給染上一抹艷色。
「不適合……」她陡然低聲自語。
蔽眼的薄紗,毀了那般單純的笑。縴手撩起蓋頭紅紗,還給玄武干淨的素色,不知怎麼的,她只覺得……
他,不適合血般的紅。
「怎麼了?」玄武為她半掀紅紗之舉不解,「蓋著頭紗,很熱是不?」
艷兒搖首。她只是不想隔著紅紗瞧他。
玄武簪妥了她左耳珥珠,繼續朝右耳奮戰。
耳朵上沉甸甸的珥珠,對她而言無疑是累贅,然而……這樣的累贅非但不會令她生厭、排斥,反倒是心頭涌起一股甜孜孜的喜悅……
「好了。」他將幾綹散發撥到她耳後,露出點綴在她粉女敕頰邊的白亮珠貝,「好不容易才遇得到人間城鎮,我幫你多買些玩意兒,否則明兒個起程,十天半個月都得在山野林間度過。」
「你們究竟要往哪里去?」艷兒問,一邊動手將紅紗覆回面前。
「去天庭,為王母娘娘拜壽。」他壓低嗓音,因為正巧與兩個凡俗世人擦肩而過。
「趕著去拜壽還這般拖拖拉拉?」
玄武輕笑,「離壽宴還有五個月,不急。況且以往我和燭光宵明都將時間花費在迷路之上,現下有了你,助咱們免去迷途之苦,也多了不少時間能四處逛逛大街、賞賞景。」
兩人繼續前行,逛了好些個攤販,在她的反對及悶不作聲之下,玄武又買了好多東西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