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百年過去,他仍無法遺忘「他」——他的故友,那張五味雜陳又隱含著無法釋懷的臉孔。
此生,我是負了她……
而害「他」不得不負了她的人,卻是他!
在那一瞬間,霍虓幾乎誤以為方才同他說話的人,是那個被辜負了一世青春年華的女人……
嘯兒的面容,與那名未曾謀面的女人,重疊。
一股未知的寒意由心底竄入四肢百骸,抽干身軀所有暖意。
霍虓靜佇在薄雨之中,任憑雨水打濕一身。
求你……
還有人在等我回去……放過我吧……
霍虓笑了,笑得蒼茫,也笑得淒楚。
你不會懂我的心情……那心如刀割的痛……牲畜的你,又如何能懂?
數百年前不懂,數百年來不懂,數百年之後的此刻,他卻懂了。
因為嘯兒那句無心卻又全盤信任的低語。
我等你……
這樣的承諾,窩心得令人動容,只要伸出手,便能小心呵護住這樣的幸福……
然而,承諾一旦被違背了、失信了,取而代之的卻是終其一生也填補不滿的缺憾。
笑聲逸出喉頭,是濃濃的苦澀。
「文初,我懂了你當年想回去尋那女人的心情……懂了你老是笑我參不透的人間情仇。」霍虓朝天際低喃,「那種明知道有人盼望著你回去,卻再無法與她相見的苦楚……你怨我吧?也恨我吧?」
薄雨落入他眼底,像是冥冥之中有所回應。
「懲罰我,用任何方式都好……」雨水滑離那雙從未落過淚水的眼眶,帶來悲淒般的懺悔,「但……千萬不要讓嘯兒與你或那女人,有任何關系……」
否則,他不知該如何面對那張信任著他的嬌顏。
不知如何告訴她……
是他毀了她原有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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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邊絲雨細如愁。
嘯兒來來回回地在洞口踱步,朝唯一通往洞穴的小徑左顧右盼。
許久,那抹讓她望穿秋水的身影總算出現在蒙蒙雨間。
淋了一身水濕,卻兩手空空如也。
「你好慢,我都比你更早打了只山彘回來。」嘯兒牽握著他異常冰冷的手,將他領進洞內,「看來你都快忘了虎兒的狩獵技巧。」
霍虓的目光定定落在她嬌俏的臉蛋上。
「你來生火吧,我沒踫過火這玩意兒,也有些怕……」她發覺了霍虓的怪異,抬揚的眸兒眨了眨,「你怎麼了?」
他回神,搖了搖頭,「沒什麼。」
霍虓俐落地生起火,將山彘肉上架烘烤,兩人之間有片刻沉默。
「對不起。」
嘯兒的道歉引來霍虓抬頭。
「為什麼道歉?」
嘯兒頭低低的,「沒獵到任何食物回來,你的心情已經很差了,我還落井下石……」她以為霍虓的反常是因為她方才無心的戲謔。
「我沒有生氣,不要向我道歉。」
「可你怪怪的。」嘯兒頓了頓,「你不開心?」
霍虓仍是搖頭,陡然站直身子,定到包袱旁模索一陣,取出綢布包裹的長劍,無可避免地也瞧見胡亂捆綁的松散流蘇繩子。
「你拆開來看過?」他的口氣听不出任何情緒。
無法為自己月兌罪,她乖乖頷首認罪。
霍虓抽開金緞紫綢的外層,握起劍柄。
這劍,沒有劍鞘。
「我舞劍讓你解解悶。」霍虓倏然說道,也沒待她問答,逕自提劍走到洞外。
洞外的雨勢不小,挾帶的微微山風更襯寒意。
「霍虓,外頭在下雨……」
他恍若未聞,頎長的身軀在風雨中比劃著一招招流暢的劍舞。
老鈍的劍身劃不斷雨絲、劃不開風勢。
「霍虓!別再舞了,雨愈來愈大——」
霍虓再度開了口,卻是自顧自地訴說著劍的來歷。
「這把劍,是我故友留給我的紀念,相傳為三國吳王珍藏的六把名劍之一,它叫——電紫。」
是錯覺嗎?在霍虓輕喚出那柄劍的名稱時,嘯兒看到一瞬間由劍身所進出的紫色光芒,那光芒絕不可能是由老舊斑駁的劍刀所致,倒像是由劍身發散開來的萬丈雷霆……
「每當我心煩意亂時,只要握著它,便覺心平氣和。」霍虓娓娓續道,水濕的臉上有著高深莫測的沉靜,「它,仿佛有著靈性,蝕噬掉我心中翻騰的異樣情緒,涓滴不剩。」
遠遠的天,傳來沉重雷鳴,似乎在回應著揚舞的電紫劍。
「這柄劍,有著另一個名。」
接著,破空巨光一閃,轟天徹雷猛囂。
「它叫,蝕心劍。」
第五章
雨聲,在雷鳴之際顯得縹緲而細微。
霍虓的嗓音,也是。
嘯兒無法分辨這場雨究竟是來自于茫茫天際,抑或是那柄電紫劍的嘶吼涕零……還是霍虓?
他的發在飛、他的唇在笑,但傾注在電紫劍上的力道卻像是發泄怒氣般的強勁,那劍身承受苦霍虓的所有情緒,任其揮挑砍刺……
矛盾的笑靨中,承載了好多好多她看不透的情愫。
虎虎生風的劍速劈開雨勢,甩離劍鋒的水珠兒落在她臉頰上,其中包含著不容忽視的勁道。
那把劍,在哭號——
是因為霍虓?!
「霍虓!劍身受不住的!」嘯兒撲進風雨中,緊鉗住他使勁的臂膀,「就算它真有靈性能蝕盡你的心煩意亂又如何?!可你不能永遠憑藉這柄劍來助你平復那樣煩亂的情緒,它受不住……會碎的……」
會連同霍虓的心,一塊破得粉碎。
雨中,兩人的面容都是模糊的,兩人的肌膚都是濕冷的。
嘯兒小心翼翼地捧著霍虓的臉,察覺他似乎產生了逃開她的念頭,穿插在他濃密濕發間的縴縴十指不容他退縮,清冷而艷紅的唇瓣強硬地覆貼在他的唇上。
她使力地吸吮他兩片薄唇,打定主意要將那股停駐在他唇畔的冷意給吞噬入肚。喉問咽下雨水的同時,嘯兒也嘗到霍虓逸出喉間的低吟。
耳畔的雨聲再也听聞不到,只有彼此沉沉的鼻息及她吮著他時的細啄聲在雨中回蕩。
直到霍虓的唇被吮得溫熱潤紅,嘯兒才放下踮起良久的腳跟。
孰料,腳跟尚來不及著地,腰問一道突來的手勁又將她給提了半天高,分離不過眨眼間的四唇又罕牢貼覆,不同的是,這回主動的人換成了霍虓。
他的眸色,比平常更深邃,而其中的光彩是她曾見過的——每頭虎兒在見著獵物時,都是這副虎視眈眈的模樣。
他的舌撬開她的牙關,登堂入室地攻佔,品嘗她的每分甜美、每寸軟女敕,他的吻來得狂烈如焰,不似她只單純想溫暖他。
他,似乎想將兩人焚成灰燼,不分彼此。
電紫劍銀鐺落地,誰也不曾在意。霍虓閑置的右手更方便地撐住她的後腦,迎向他的唇舌攻勢,讓她的怯懦掙扎化為烏有。
嘯兒被他狂野的舉動所震懾,猛然倒吸了口氣,然而漫天亂墜的雨勢淌滿了她的臉蛋、鼻尖,她的用力吸氣只是讓微薄的空氣混同雨水,嗆入她的鼻問。
冰涼的雨水哽在鼻腔,帶來熱嗆的刺痛,激得她貼在他唇間猛咳。
再狂熱的欲焰也被這殺風景的咳嗽給澆滅得一干二淨。
霍虓不假思索,健臂緊鉗著她的腰身,虎步一邁,將她帶回洞穴避雨。
「咳咳咳……」
大掌急忙為她拍背順氣。
「還好吧?」霍虓見她咳得滿臉通紅,不知是劇烈的猛咳導致,抑或是方才肆無忌憚的長吻令她羞赧。
「咳咳……還……咳,還好……」半晌,嘯兒終于止了咳,揉揉仍有些嗆意的可憐俏鼻,「你呢?」
「我沒事。」他的煩躁不安已讓電紫劍給吸吮得不見蹤跡。或許該說,是她為他吮去了焦躁吧。霍虓模著她的長發,笑道︰「你好像一頭落水虎,濕漉漉的好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