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至理名言的用處僅僅是來安撫人心,無論說得如何冠冕堂皇、義正詞嚴,做出來卻又是另一回事,例如討論內在與外在的重要性。
兩人清亮的跫音在黝暗廊下規律並行。應御飛唐突地問︰「知道我為什麼待在保全部嗎?」
「跟你的興趣或專長有關?」她回問道。
他笑著晃晃腦袋。
「我曾偷過東西。」
啊?他……
「這是我人生的污點,而這個污點,源自于我的外形。」這段陳年往事他不曾對任何人提起。
「什麼意思?」
「國小班上常發生偷竊事件,小自原子筆、橡皮擦,大到班費、學雜費,導師總是站在講台上陳述著她已經知道是誰偷的,希望偷竊的同學自愛,將物品歸還原處便不追究。」
「嗯。」的確,這是大部分老師的處理態度。
「那一次遺失的物品是上半年的學費,導師一口咬定是我拿的。」
「她有證據嗎?」
「有。」應御飛模出煙包,「介意我抽煙嗎?」
圓圓忙搖首,等待應御飛悠閑地點上煙。
「她說‘看你的長相就知道你不是好東西’。」輕輕吐出白煙。
好傷人的話!
「這也算證據?你沒有向她解釋?」
「解釋?我沒犯錯為什麼要解釋?」他嗤之以鼻,「應該是她來證明我有罪,而不是我要證明自己沒罪。一開始便先按了個小偷的罪名在我頭上,我再多說有用嗎?」
所以他沒有解釋,扛下了黑鍋。
「你不覺得很委屈、很嘔嗎?」
「誰教我活該倒楣,天生長了一副惡人樣。」
「怎麼可以這樣……」她能安慰的字眼好薄弱、好無力。
「現實就是這樣,偷竊事件的最終落幕就是我被迫轉學。」
「就因為她誣賴你?!」
「當然不是。」應御飛虎牙一咧,「因為我賞了她一拳。」
「你——」圓圓霎時間找不到字匯來形容她的愕然。
「所以我不會以貌取人,反正我自己也沒啥籌碼挑剔別人。但我容忍不了頂著一張好看的臉,骨子里卻全是廢物草包的家伙,或是憑著外貌就拽個二五八萬。像你這種模樣好,性情又溫和的人最合我脾胃。」說到後來還不忘捧捧她。
模樣好?他現在說的人是她嗎?打從月兌離包尿布的年代,就不曾有人夸獎過她的模樣。
「老大,你過獎過獎了。」嘴里雖然客套回應︰心頭卻甜孜孜的。
「你才客氣客氣咧。好了,差不多可以開始偷懶了,走吧。」應御飛熄掉煙,擺動著巡夜專用的手電筒,朝她比畫了個「走人」的舉動。
「走去哪?」
應御飛拍拍結實的月復肌,發出的聲音與她平時拍擊在白白軟軟的游泳圈上是迥然相異。「剛消耗完一堆熱量,肚子又有點餓了。我帶你去吃永和豆漿。」
還、還吃呀?!
圓圓心中慘淒淒的字句無聲地噎在喉頭,而她不爭氣的胃,竟然響起歡呼萬歲的惡魔附和……
天,她已經可以預見明天站上體重計時,指針所指的數字絕對足以轟碎她化成為竊窕瘦美人的小小希冀。
「走羅。」
圓圓來不及有更多的自怨自艾,早一把被應御飛撈起身子,拖向「增肥」的無邊地獄而去——
第四章
調職到保全部對圓圓來說,除了薪資由原先的兩萬伍上漲了六千塊大鈔外,她也面臨了體重不斷上升的空前危機。
這樣的危機來自于應御飛非常喜歡找她一塊巡夜,而她也因為個性上不善于開口拒絕別人而慘遭每周三次的額外工作——守更。
守更巡邏免不了點心消夜的伺候,尤其應御飛老愛強迫她吃完所有的零食,導致她正以驚人的速度被應御飛「喂肥」。
海桐與江青苞更是樂見向來避之唯恐不及的苦差事換人承擔,兩人每天都笑得開開心心,令她為之氣結。
一樣都是午餐、晚餐、消夜入胃,應御飛和江青苞是化為肉眼所能見的結實肌理,秀逸的海桐卻將熱量轉化為無形的二氧化碳,隨著呼吸而排出體外,只有她……完完全全將惱人的熱量加諸在小肚肚上的游泳圈,身體曲線趨近圓形,讓她越來越像白里透紅的紅豆麻糬。
難道這就是身為女人——嗅,不,應該是身為「易胖」女人的悲哀嗎?
「明明壓力這麼大,明明運動量比以前窩在辦公室里多上一倍,為什麼體重不減反增咧?唉……」好哀怨的嬌女敕嗓音由電腦螢幕後飄送出來。
「因為你剛剛啃了一個漢堡、一杯女乃茶、兩顆小籠包、雞翅膀和雜七雜八的鹵味。」海桐殘忍的應話隨即為圓圓解惑。
「小桐,你很討厭耶,干嘛說得這麼直接。」
「是你自己要開口問的。」海桐一面測試著電腦,一面與她打屁。
「我在自言自語嘛。」圓圓嘟著嘴。
「好好好,隨便你愛怎麼自言自語,你既然空閑下來,順便幫我跑一趟國外部,早上國外部撥了電話來,上回我修理國外部電腦申請的款項下來了,去拿吧。」海桐半命令道,揮揮手驅趕她。
「小桐,你真好!你一定知道我很想念國外部的同事,所以叫我回國外部一趟,順便幫你辦事,對不對?」圓圓自行解讀。
海桐翻了個白眼,「錯,我是要你去國外部辦正事,至于你是不是回去‘探親’不在我的考量內,OK?」
圓圓暗笑了兩聲,對于海桐別扭的口吻感到有趣。
「隨便你怎麼狡辯羅,呵呵,我早去早回。」圓圓開開心心地收拾滿桌凌亂的文件後,一溜煙地跑出保全部,將海桐在她身後嚷嚷的那句「誰在狡辯了」遠遠拋諸腦後。
啊——終于踏回國外部的地盤!空氣多麼清新!花兒多麼芬芳!啊!
圓圓感動莫名地站在門口傻笑。
辦公室的自動門打開,正巧要到會計部送文件的雅芳以同樣驚喜的表情嚷道︰「圓圓?」
「雅芳!好久不見——」實際上也只不過是兩個星期的分別。
兩個女人興奮地抱在一塊。
「我原本還以為你很快就會被踢回國外部,結果你在保全部一待就是兩個禮拜!現在情況怎麼樣?你被踢出來了嗎?是不是又可以回來國外部了?」雅芳喜孜孜到口不擇言。
「對不起,我還沒被踢出來……」圓圓對于自己得以在保全部幸存好生抱歉,「我是到國外部拿電腦維修的款項。」
雅芳好失望,隨即又笑了,「唉呀,我剛剛在胡說八道什麼?!你在保全部待得好嗎?應三先生像不像傳言的恐怖?是不是動不動就掄起拳頭打人?」
圓圓急忙搖手,「老大不是傳言中那樣的人,真的不是!」
「老大?你竟然叫應三先生老大?」雅芳笑臉凝結,「保全部到底是個怎麼樣的地方?」光听稱呼就百分之百像黑道總部。
「那只是個稱謂,別太計較。對了,齊姊在嗎?」
「在呀,不過剛剛頂頭上司召喚她進辦公室了,還有一群應氏的高級主管呢。」雅芳瞄瞄手表,「三十分鐘的會談是免不了,圓圓,你先到會客室去坐著,我得先上會計部一趟,否則出納陳小姐會責罵我的,你也知道她的惡劣性格嘛。」她低聲湊在圓圓耳邊道,兩人又是一陣笑聲,雅芳再交代道︰「你一定要等我回來,我們好好聊聊!不可以先溜噢!」
「好好。」圓圓保證再三,歡送雅芳離去。
依圓圓向來善良討喜的個性,踏進國外部自然引起眾家兄弟姊妹的包圍及關心問候,就連她坐在會客室時,昔日的同事也陸陸續績抽空與她哈啦三、四句,並且送上各式各樣的下午茶甜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