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抽獎過程都重復相似的對話,齊娸推掉了一連串的大獎,雖然讓各位同事疑惑,卻也高興於她的慷慨。
四十五分鐘後,應驥超進場,女性職員一陣騷動,差點害兩名主持人控制不住場面。
「應先生,請上台致詞。」小冰排除緊緊包圍應四先生的人潮,努力將他推到舞台上。
童玄瑋也在一旁幫忙掃蕩「絆腳石」,這就是他為什麼喜歡找應巳龍出席尾牙而不找Archer的原因,每每Archer出現必然引發暴動——眾家小姐、太太們忍了一年的愛慕眼光,終於在這天能爆發出來,可想見畫面是多麼失控!
應驥超緩緩步上台階,齊娸的位置正巧在台階右後方的講台邊,無可避免對上他的目光,她不由自主急忙移開視線。
應驥超聳立在她面前,動也不動,全場陷入一陣靜默。
他在干什麼啦!還不趕快去說話?說完好抽「她的」獎呀!齊娸低頭暗罵,直盯著他那雙光亮的黑皮鞋。
不行!不行!冷場了……
她深深呼吸後,抬頭。
他的西裝有些凌亂,八成是方才讓哪個攻勢凶猛的女員工給扯皺的。齊下意識攏攏他的西裝和領帶。
「應先生,該您致詞了。」笑容底下隱含的是︰快快把廢話講完!
他仍掛著笑,朝她伸手,「麥克風。」
「噢,對……」原來他呆呆站在她面前就是為了麥克風呀?早說嘛,害她嚇出一身冷汗,以為頂頭上司愛看人的怪病又發作了。
頂頭上司的致詞與前幾年如出一轍,台下卻听得如痴如醉,她猜想眾家姊妹應該沒听取其中的內容,耳朵只滑入應驥超低沉渾厚的誘人嗓音。
廢話報告總算告一段落!
「接下來請應四先生來抽出幸運兒,第六獎的電漿電視——喔哦,今天誰的運氣最好呀?」
眾人的目光全數落在齊家大小姐身上。
齊娸貼近麥克風,「如果這回還是抽到我,小冰,自動把抽獎牌放回去。」
小冰聳肩,放回手中的抽獎牌,全場歡呼安可。最後高價的電漿電視落到笑得合不攏嘴的童玄瑋手上。
「再來的獎希望是新婚夫妻抽到,包管你們甜甜蜜蜜、翻雲覆雨!整組的高級名床組!」小冰夸張地舞動雙手。
齊娸目不轉楮看著應驥超的手伸進抽獎箱,等待幸運之手模出她的抽獎牌。
頂頭上司,我的幸福全都靠你了!她雙手合十默禱。
「太不可思議了!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抽到名床組的人竟然是我們的——」小冰一頓。
數以千計的眼楮瞟向齊娸。
「應驥超先生!」公布答案。
什麼?!
齊娸陷入呆愣狀態,應驥超三個大字不斷在耳邊回蕩。
等……等等!頂頭上司是沒有資格和權利來與苦命勞工爭奪尾牙大獎的!
應驥超也略微吃驚。他不記得自己有參加抽獎,果不其然瞧見童玄瑋的狐狸賊笑,臉上寫著「是我幫你放的,你如果不要這個獎,就轉送給我啦」。
看來不只是他,恐怕連其他沒到場的兄弟也被童玄璋當成人頭徹底利用。
齊娸勾起一個比哭還恐怖的笑臉,「等等,大家說身為老板可不可以領這個獎?」
通常在這種氣氛下,員工的回答絕對是千篇一律。「不可以!」
「請應先生把獎捐出來,好不好?」她再鼓吹。
「好。」台下附和,並發起陣陣浪潮似的呼叫︰「捐出來、捐出來——」
齊娸此刻臉上正寫著︰應觀眾要求,你就乖乖認命吧!呵呵。
只見應驥超在小冰耳邊不知嘀嘀咕咕些什麼,小冰臉上的笑容越揚越大,猛點著頭,終於出聲制止了台下的騷動。
「各位同事先別急,應四先生說他最近正巧準備換床,所以席夢思名床組他就收下來自己用——不過他同意開出比床組更高數倍的現金讓大夥抽獎!」
「好耶!」全場的掌聲掩蓋過齊娸愕然的哀號,不是每個人都有抽獎運,獎項越多才越有利嘛。
「我們把現金分成一百份,每份三千元,盡量讓人人有獎,請童玄瑋特助來抽!」
這招夠狠!以現金來收買台下所有職員的心!
終於,尾牙重頭戲落幕。
齊娸哀怨地捏緊掌間所抽到的三千塊錢——她舍棄掉所有大獎後所得到的殘渣。而抽走她「最大幸福」的家伙正坐在她左手邊,飲盡一杯杯眾家姊妹呈敬上來的醉人紅酒。
「應先生,您記得我嗎?我是會計部的出納黃艷麗。」
他記不住的啦,在他眼中大夥都是同一模樣。齊娸冷哼。
「我是人事室的王小莉,上回我有送文件到國外部,您一定記得的。」
對,送到她手里,頂頭上司連看都沒看到是誰送文件。齊烘哼聲加重。
「應先生,我抽到三千塊,謝謝您。」
不要在她面前提到三千塊!嗚,她的席夢思……齊娸捂著雙耳,抗拒任何造成二度傷害的字句。
齊娸喝著悶酒,一杯、兩杯、三杯……
雅芳從隔壁桌跑來敬酒,順便拜早年。「應先生、齊姊,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齊娸的口吻壓根嗅不到快樂的成分。她別過臉,完全不看向左手邊,因為她怕控制不住體內的暴力因子,狠狠痛扁頂頭上司。
「齊姊,晚上大夥說要去KTV續攤,你去不去?」雅芳輕問。
「不要……我心好疼……」她要回家哀悼,舌忝舐痛失名床組的傷口。
「心疼?齊姊,你是不是暍醉了?要下要我請小賴先送你回家?」雅芳擔憂地看著齊娸異常紅艷的雙頰。
表面上與眾人寒喧談笑的應驥超,實際上仔仔細細听著兩個女人的悄悄話。
「我沒關系,我表哥說要來接我,今天我得去他家睡。」當年一畢業便獨自上台北工作,放心不下的父母開出條件,每個月得到舅舅家報到兩次,交代近況。上回她睡迷糊給忘了,害她被大表哥和舅舅輪流訓話兩小時,這次她再「凸槌」,肯定被親愛的爹娘打包回鄉養老。
「親表哥?」
「廢話。」齊娸沒好氣地說,話甫出口,手機便響起。「喂?大表哥你到啦?差不多要散會了。嗯。你上來接我,我好想睡哦……好,Bye?」她的嬌憨在親人面前毫不隱瞞,像個撒嬌的小女圭女圭。
「既然有人要來接你,我就跟大夥走。」
「嗯。」目送雅芳離去,心情郁悶加上飲灑過量,齊娸撐著腮幫子昏昏欲睡,整個人看起來傻傻愣愣,成為嘈雜會場中唯一保持靜默的人。
不到片刻,齊娸打起盹,腦袋瓜自然而然靠向最溫暖舒服的地方,眨眨幾乎眯成隙縫的貓兒眼……
她是不是因為懊惱過度而產生錯覺,好像躺在席夢思名床的擁抱中,磨蹭著軟軟的被褥……呵呵,好床就是好床,不只看起來賞心悅目,連躺起來都格外舒服。
沉重的眼皮懶得再動,任上下眼瞼安安穩穩貼合膠著,忽略了「床鋪」正緩緩移動,將她整個人包攬其中。
簡品惇,也就是齊娸嘴里的親親大表哥,甫進會場就見到一位褐發外國男人理所當然將表妹攬在臂彎中,欣賞她如花似玉的睡顏,不規矩的手指游移在清清白白的小表妹五官之間,滿臉樂在其中、樂此不疲的神情。
他腦中快速整理之前齊娸提過的工作環境、同事及上司,隨即明了眼前男人的身分,走到兩人面前,雙臂環胸道︰「應四先生。」
應驥超抬頭,見到臉上寫著「陌生人」的單眼男人——因為他的左眼覆著手術後專用的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