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我開車去吧,晚上我就睡車里。」他再提案。
「但——」
他模模她的頭,還殷勤的為她拆卸包裹著另一種口味的漢堡油紙。
「就這麼決定。再吃一個,等一下一起去買旅游要準備的東西。」
她還來不及表達反對意見,眼前的男人已經笑嘻嘻地拍案敲定。
這算不算上了賊車?
大哥前腳才將她送到火車站,應巳龍後腳就拎起她塞到車子里,用安全帶牢牢綁死她。
如果讓大哥看到她和應巳龍推備了大包小包的行囊說不定會誤解他們小兩口私奔哩。
「你記得回來的時候一樣要把我載到火車站,我大哥知道我回程的火車時刻,他一定會來接我回家……」她嘟嘟囔囔、嘮嘮叨叨、嘀嘀咕咕。
「你已經說了第五次,小簡。」
「你等著吧,我還要再念十五次——今天的份。」接下來的四天三夜,應巳龍別想安寧度日。
簡品蘊雙手合十,向天際懺悔。
「我覺得好有罪惡感……」一想到大哥和爸爸佯裝安心的臉孔,千叮嚀萬交代不可以隨隨便便跟陌生怪人走,結果她下一刻就坐在老爸口中所定義的「陌生怪上」——應巳龍的車里。
反正在老爸的眼中企圖指染他寶貝女兒的臭男人全數獲頒「陌生怪人」的金牌。
她覺得自己好像做了壞事……嗚,她這樣算不算欺騙父兄呀?
「罪惡感?不過是一起去著日出,哪來什麼罪惡感?」應巳龍對于她哀號的內容不甚明白。
「我不讓大哥陪我去嘉義,結果卻跟你一起去……而且我壓根不敢提及你這個‘同伴’,我覺得自己好像放羊的壞小孩。」
「我看你大哥挺想陪你去阿里山的只要你當場點個頭他肯定會隨你上山下海。為什麼你不跟家人結伴同行?」他難掩好奇地問。
簡品蘊不答反問︰「你有沒有踫到某些事只想跟特定的人一塊做,只要身邊陪的人不同感覺就不對味?」
應巳龍想了會兒,點頭。
「這就對啦,像我在學校時會想跟A團體打排球,跟B團體做報告,跟C團體去逛街,每個朋友有不同的喜好,你總不會叫個運動白痴陪你打排球,這是強人所難。」她正是班上小團體中的游移份子,跟每個同學關系都好,但都不深交。「我以前看日出也找人陪過我,可就是不對勁,連那一天的日出都變成好乏味,然後……我會覺得好失落、好孤單,那種孤單不是自已一人獨處的感覺,而是……」
她咬著唇,不知道用何種字眼來形容心頭強烈的懊惱。
「茫然。」應巳龍提供字匯,這兩個字眼也是他每早從夢境中醒來的第一個念頭。
「對!就是茫然!好像自己有一半是被掏空,原先熱烈期待著日出的那種心情會變成沉重包袱,就卡在胸口。」她的手掌貼在心窩,感受心跳鼓動。「後……這里就會好疼。」
不是上真實的痛,卻扎扎實實盈滿胸口。
「這一次有我作陪,你會有個印象深刻的美好回憶,我保證。」他自信的笑,也帶著些些寵溺。
「口氣很大喔,萬一不呢?」
「我請吃飯,並且全額給付出下回賞日出的費用當做補償。」他豪爽地允諾。
這條件听來很動人……反正所謂的「美好回憶」太主觀,她這個當事者不肯點頭說好,他永遠都是輸家。
「呵呵……」簡品蘊急忙捂住逸出賊笑的紅唇,清清嗓音,「成交。」
接下來還有長達數小時的車程,簡品蘊剝開兩根棒棒糖的包裝紙,一根喂養肚子里的貪吃蟲,一根賞給辛勞的「司機先生」。
「來,張嘴。」
「我不要。」應巳龍皺眉,說完三個車後兩片唇瓣便像緊閉的蚌殼,開也不開。
叫他像個小女乃娃舌忝棒棒糖?!他才不干!
「你等一下開車開到睡著怎麼辦?」她突一轉念,「你昨晚有沒有睡好?還有沒有作夢?」萬一他又在夢境中翻擾整晚,難保長途開車會累垮身子。
簡品蘊不由得投以擔憂的目光——擔心他出車禍,殃及池魚,而那池魚下是她簡大小姐。
「就算我三天不睡都不會有事,放心,不會發生車禍。他轉向她,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笑得惡意。「記得每五分鐘叫醒我一次,我才不會開胡涂,以為自己騎在馬背上,忘了這里是二十一世紀,擁有紅綠燈和交通警察的年代。」
她當然听得出應巳龍開玩笑的口吻,仍裝出一臉驚恐嚇壞的模樣。「我好後悔把生命交給你噢,趙子龍先生。」
應巳龍深深望了她一眼。「你記得我‘現在’的名字嗎?」
「記得呀,應巳龍嘛。」
「很好,以後不許叫我趙子龍。」
可是趙子龍叫得很順口嘛!她以唇形嘟囔埋怨。
接收到應巳龍以眼神投來的無聲威脅,她忙不迭點頭如搗蒜地保證改口。
他深吸口氣語重心長。「我希望你面對我時是看著‘應巳龍’,而不是作古千年的趙子龍。」
「我一直都知道你就是你呀,我又不認識趙子龍而且現在也不是三國,我才不會呆呆地想著一個我完全不熟又不屬于現代的人——即使他是我心目中的大帥哥。」她嘀咕著。
雖然不可否認,兩人的相識源自于她將趙子龍的形象硬套在他身上,但應巳龍是應巳龍,再怎麼努力都不可能變成趙子龍、如同趙子龍也無法取代應巳龍的存在價值。
她的話輕若蚊吟,仍一字不漏滑入應巳龍的耳內。
或許過度在意的人,是他。
他的口氣像輕嘆,「反復反復作著混亂的夢,有時我甚至會搞不清楚現在和你說話的人是哪一個我?或許總有一天,我會被自己每晚的夢境吞噬,我一直很盡力想把持住自己只有透過這樣的方式,我才能維持自己仍是應巳龍的事實……可是當你輕易叫出‘趙子龍’三個字,我赫然發現自己辛辛苦苦建構出來的保護膜脆弱得令我害怕,害怕它就破滅在你的聲音里。
頭一次見到她時,當她喚出這個名字,他心底的「他」便傳達強烈得無法扼止的狂潮,幾乎要傾巢而出。
「你……你不要想太多,你不喜歡,以後我絕對不叫你趙……呃,那條龍,好不好?」
她雖無法體會被一個夢境整整糾纏二十多年的困擾,但她在這男人身上看到了心力交瘁及試圖掙扎的痕跡。
「這四天咱們好好玩,忘掉一切不愉快的事。」安撫他的同時,她也不斷叮嚀自己別再提起任何與夢境有關的字句。
第七章
將近晚上六點,他們抵達鄰近奮起潮的下榻旅館。
在老板娘親切和藹的笑容攻勢及左一句「甜蜜小夫妻」右一句「神仙眷屬」的呼喚中,兩人飛也似地逃進房內。
也難怪,孤男寡女一同住宿,不是夫妻或情人還能是什麼?
簡品蘊拿著旅社老板娘提供的簡易路標圖研究,原先是打算先到奮起湖著名的老街逛逛,但應巳龍開了好幾個鐘頭的車,想必累癱了——她這個坐在車子里打瞌睡的家伙都嫌坐疼了,何況是必須時時注意路況又得撥心思和她聊天的應家哥哥?
簡品蘊批行李朗地板角落一放。「應家哥哥,我去買晚餐,你著要不要先洗個澡還是補眠一會兒?」
應巳龍坐在軟呼呼的床上,頎長身子後仰,橫亙整張雙人床,慵懶的模樣看起來……好可口噢。
「別買回來了,我們順道去老商逛逛,一講解決民生問題。」他打了個哈欠,洗月兌平日西裝筆挺的正經,染上些些稚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