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愛頂就給他們去頂啊,累死一個少一個。」他對「神醫」這個重擔可完全不感興趣。「還是你也懷疑我的身分?」
「不敢。據聞皇甫世家僅存一對孿生兄妹,撇去皇甫世家的小姐不談,現在在洛陽除了公子之外,正巧也有一名皇甫世家的遺孤。」
「喔?」皇甫和寶春雙雙被挑起興致。
「他叫皇甫冰川。」
皇甫撐著腮幫子的五指在頰邊動了動。
「娘子,看來咱們得去會會這名皇甫世家的遺孤了。」
第六章
「我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說什麼都不要——」最後那個「要」字足足拉長數口氣,強烈表達聲音主人的絕不妥協。
「那你要怎樣?」
「我……我要住在這里,跟你在一塊兒。」
龍步雲輕輕淺嘆。「這跟當初說好的情況相左。」
「可是你也瞧見了,那個皇甫臭男人根本就將我視為燙手山芋,我跟著他之後,一定按三餐被欺陵虐待,再不就是被惡意遺棄,更慘的是被他給賣掉,藉以賺取他吃喝玩樂的大筆錢財。這樣你都不擔心嗎?」女圭女圭發紅的眼眶含著
兩泡淚水,試圖喚起龍步雲的同情心。
龍步雲原想為皇甫辯解一、兩句,但腦中隨即浮現賤笑的皇甫數著大把大把將女圭女圭出售的「賣身錢」——沒錯,那個姓皇甫的家伙的確有可能干下這種缺德事!
他能放心將女圭女圭交到那種沒心沒肝沒肺的家伙手上嗎?
女圭女圭向來隨著師父隱居山林,別說是人心險惡,恐怕連人情事理都模不著邊,這樣「蠢」真的性格,怎可能斗得過惡劣成魔的皇甫混蛋?
既然擔心,那就將她留下來吧。
「不!」龍步雲幾乎是即刻反駁出口,將方才心中浮上的念頭給甩開。
天,他剛剛在想什麼?!
全然模不著龍步雲心思的女圭女圭爆出一陣慘烈哀號,她問他擔不擔心,他竟然回答「不」?!
「哇——我就知道你一點都不關心我,巴不得把我快快趕出去,所以一找到皇甫臭雞蛋就硬要將我塞給他,反正麻煩月兌了手,我的生死就不干你的事了,對吧?!」
「慢著,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就是!」女圭女圭打斷他的解釋。
「我剛那個『不』字,不是在針對你的問題回答——」
「你就是!」女圭女圭二度打斷他,不給他辯解的機會,擺明定了他死罪。
「你听別人說話好嗎?!就算我真想趕你出府,又豈容你反抗?!你跟我是什麼關系?!非親非故,一個尋親的小甭女罷了,現下替你找著了人、找對了人,你就該模模鼻頭,安靜認分地收拾行囊隨皇甫混蛋滾得遠遠的,我毋需花費精神去看顧你、擔心你,夜夜還得為你溫被暖床!」龍步雲惡聲惡氣地轟出全番不留情面的傷人字句後才緩緩欷吁,凝望著她哭紅的粉頰及水浸雙眸。「我可以用如此不留情的話將趕你出府,你知道嗎?」
女圭女圭嗚咽抽泣。「你已經說了……嗚……」
「但我不會真將你推出了龍府大門後就不顧你的死活。」
女圭女圭仍自顧自地猛掉淚,龍步雲挽起衣袖,抹乾她的委屈淚水。
「反正在我捉到毒手夜盜之前,皇甫混蛋是不許出城的,這段日子你先試著與他夫妻倆相處,倘若他膽敢欺負你,你就回來參他一本,我保證絕對替你出氣。若你與他們相處得好,再隨他們一塊兒走,這主意可好?」
女圭女圭吸吸鼻,「如果皇甫臭雞蛋等出了洛陽才欺負我呢?」
「你隨時可以回來告狀,天涯海角,我都會幫你教訓他。」
女圭女圭垂下長長眼睫,偷偷展臂環上龍步雲的腰,將自個兒塞進他的懷抱,聲若蚊蚋地問︰「那我可以回來嗎?」回來這個令人心心念念的依靠胸膛……
「龍府大門會為你而開,歡迎你回來……瞧瞧我和我娘。」龍步雲牽起淺笑。該是放手的時候了,這一天,總是會來臨。
女圭女圭自動將他的話裁減為「龍府大門會為你而開,歡迎你回來」,至於後頭那幾個無意義的字眼就舍去吧。
「好,那我乖乖听你的話,我會試著跟皇甫臭雞蛋好好相處,但我可不委屈自己去遷就他,如果他的嘴還是這麼賤,可別怪我不『敬老尊賢』——」女圭女圭由指甲縫里彈出一顆小藥丸。「賞他幾顆巴豆嘗嘗。」然後「包袱款款」,縮回龍府避難。最後那句當然是她心底的加注。
「你別試著去挑釁他就阿彌陀佛了。」相處時日雖不算長,但龍步雲也已能模透女圭女圭的性子。「我知道皇甫混蛋和他的小夫人在西市客棧落腳,你隨著他們去,別老是發小孩子脾氣,否則不會討人喜愛的,懂嗎?」他就像個要嫁女兒的老爹,諄諄教誨。
「我知道啦。龍老大,那我住客棧期間,你會來看我嗎?」
「會,我會抽空去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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騙人!龍步雲騙人!
什麼叫他會抽空來看她?!
自從那天她跟著滿臉不爽的皇甫及和善的寶春姊回到客棧暫住後,光陰足足邁進五日大關,龍步雲連看都沒看過她一回!
她甚至於好些時候趴在客棧窗邊,還瞥見龍步雲帶著泠溱小扮哥及衙差辦案的身影,可他就是過門不入,始終不曾踏進客棧半步!
每每在她追到客棧外頭,龍步雲已經失了蹤影,獨獨留下她捶胸頓足及一聲聲呼喚「龍老大」的嚷嚷。
氣人,真是氣死人了!她知道他忙著公事,但有忙到連看她一眼都撥不出空閑嗎?!
下回再見到龍步雲打她窗下走過,她非得丟個窯燒瓷瓶下去砸昏他!
她心底駭人的念頭尚來不及有實現的機會,門扉輕「呀」一聲被打開來,寶春端著一大盆的藥材進房。
「女圭女圭,你怎麼了?氣得臉蛋都變形了,這樣很丑噢。」寶春看著女圭女圭扭皺成一團的氣嘟嘟臉蛋,開口調侃。
女圭女圭終於找到訴苦對象。「寶春姊,氣死人了啦!」
「有事慢慢說,是不是我相公又和你斗嘴了?寶春姊不是說過,我相公什麼都好,就是脾氣古怪了些,你別將他的胡言亂語當真,同他生氣只會氣死自己罷了。乖,寶春姊疼你,別生氣羅。」寶春向來充當兩只「斗雞」間的和事佬,安慰的話卻千篇一律。
「哎呀,人家才不是跟那顆皇甫臭雞蛋生氣咧!而且我現在也學會了反唇相稽的本領,才不會屈居下風呢!」
「那我可愛的女圭女圭妹妹是在同誰生氣呢?」寶春將藥材分門別類放在木桌上,以便相公取藥之用。
「還不是龍老大!」
「龍捕頭?他怎麼了嗎?」寶春不明所以。
女圭女圭扁著嘴,欲言又止。
「還不是在氣惱龍大捕頭沒上門來看她,在犯相思了。」皇甫的聲音由外插入,甫沐浴完的清爽氣息在他周身圍繞。
「你胡說!我才沒有犯相思咧!」女圭女圭直覺與皇甫唱反調。
「喔?」皇甫惡意地挑起眉,定到寶春身後,環住愛妻的腰間,一臉恩愛甜蜜。「那幸好我今天遇上龍大捕頭也是這麼回答他的。小寶春,我要吃顆紅棗。」
「喏。」愛妻縴手遞上甜甜紅棗,並輕斥著︰「你的頭發又不弄乾,坐著,我替你拭乾。」
「你說你今天遇上龍老大?!」女圭女圭在一旁嚷嚷,打斷鶼鰈情深的甜蜜恩愛。
「是呀,我看他挺閑的,原先他還打算撥個空來找你敘舊,不過我說你這丫頭沒心沒肝,決計不會對他有半絲相思,所以他才打消了念頭,繼續他分內的官務。還好,你自個兒也說完全不會想念他,不是我在造謠。」皇甫溫馴地任愛妻忙碌的柔荑在他銀發間穿梭擦拭,嘴上仍不得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