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十數年前的白無常,」男人左手猛力拉過青魈的手臂,右手卻朝反方向地重擊,口中忿忿地嘀咕,「爾後又來個白無常的親親愛人,再來一個呆呆的黑無常妹婿,接著是閻王,現在又冒出個武判官外加魑魅魍魎,閻王門的家伙幾乎全叫我給診治遍了——不敲你們個把萬兩來花花,怎麼對得起自己!」
整間房內只聞骨頭撞擊、一聲聲叫著救命的混沌痛哭及男人的碎碎抱怨。
男子結束了自言自語,一松手,青魈摔回躺椅。
「好了,下一個。」男子甩甩手,只想快快結束惱人的差事。
「青、青魈這樣就好了嗎?」小七看著方才叫聲淒厲,而現下已然癱在躺椅上動也不動的青魈。
「該回去的全回去了。」他指得是青魈全身月兌離原處的關節。
「該、該回去的……」小七一怔,自動將男人語意中的「回去」解釋為魂歸離恨天,兩眶淚水說決堤就決堤,「青魈!你別死呀!這、這……不治病還好,至少你還能苟延殘喘。怎麼一治病連你的小命也……嗚……」
「誰說我死了?!」躺椅上的青魈彈跳而去,先賞小七一頭爆栗,再火辣辣轉向男子,揪著他的衣領,「混蛋!你知不知道剛剛那樣有多痛!」
「的確不知道。」男子回答得很風涼,月兌臼的人又不是他。
青魈掄起拳準備打碎男子自滿的笑容,突地一愣。
「能動了……而且動起來也不疼了……」青魈試著收握了舉在半空中的手掌,轉轉腕間、扭扭脖子、踢踢雙腿,原先的痛楚早已煙消雲散,仿佛方才的受苦受難只是南柯一夢。
眾家土匪間響起一陣拍案叫絕的掌聲。
男人踱步到石炎官身邊,東方流蘇趕忙將石炎官的癥狀稟告他,以便男人診治。
男人听罷,僅是挑挑劍眉︰「喪失記憶?我瞧這不是最嚴重的問題吧,他身上的毒才是關健。」
東方流蘇露出驚訝的表情,她壓根還沒來得及提到石炎官體內有毒一事……
「不過毒也是小事,浪費我一顆解毒藥丹就好。這個煉制‘破百會’的天殺家伙就別讓我遇上,否則我就叫他嘗嘗‘破萬會’的劇毒滋味。」男人開始遷怒。倘若不是那家伙下毒設計閻王門,就不會累得他今天救過一個又一個;再不,也爭氣地將破百會這種劣毒給煉得勁辣些,小小一滴就讓人斃命,他也不用花費心思在診治這群魑魅魍魎,所以他今天會這般辛苦——全部的過錯都歸在煉毒者身上!
「這種毒和上回咱們救的那個人是一樣的嗎?」小娘子問。
「沒錯,差別只在上回那個嚴重,這回這個簡單。」面對親親娘子的疑問,男人的回答顯得甘願許多。
「那喪失記憶又要怎麼治?」小娘子再問。
男子扯出笑,好似小娘子問了多蠢笨的問題,握起的拳頭中指微突,使勁朝石炎官頭頂一扣︰
「就這樣治啊!」
「叩」的清脆巨響,石炎官連哀嚎都來不及,當場兩眼一翻,昏死了過去。
東方流蘇捂著愕然的嘴,注視著黑熊癱軟在地板上。
「哇——相公,你!」小姐子慌了手腳,不只是她,全寨里的土匪們都發出長短不一的驚叫聲。
「小吧爹,你醒醒,醒醒啊——」
「四爺——」
白雲合的神情由驚訝轉輕笑︰「這種診治的方式,高明。」佩服、佩服。
「客氣。」男子死不要臉地聳肩。
「大夫,這、這就是你所謂的治療方法?」東方流蘇許久才艱難地吐出這句話——因為她不斷忍著笑意。
「嗯哼。」男人扳扳方才敲擊石炎官的中指,唔……沒想到這只黑熊的腦袋還真硬咧。
「但這招上回我也試過了,可是沒有效果呀。」流蘇虛心求教。
「這招可不是人人都學得來,要配合天時、地利、人和。」男人驕傲的下巴都快頂到天上去了︰「對了,附加一提,等到黑熊清醒過來,記起了過去,興許就會忘卻這段喪失記憶期間的點點滴滴。」
「沒關系,我要我的小吧爹!以前的那個!」紅豆急急道。她要的是那個疼她、寵她的石炎官,而不是現在這個必須由她來告訴他一切一切過去的「石炎官」!
「如你所願。好啦,忙也幫完了,貴土匪寨可以放我們夫妻走了吧?」
「還不行!萬一四爺他醒來後仍維持原狀,或是病情惡化,怎麼辦?」魯鏤範未雨綢繆。
「不會的,我相公是神醫,在他手底下絕計不會有治不好的病!」小娘子忙不迭為自己的親親相公塑造完美形象。
「魯哥,別為難他們,送兩位下山。」白雲合為兩名肉票聲援,並含著了然淺笑,抱拳一揖︰「多謝神醫救命之恩,後會有期。」
「無期、無期!最好以後老死不相往來。」男人不停揮舞的手掌,像在驅趕空氣中飄浮著的白雲合的烏鴉嘴字句。他可不想再與閻王門的家伙有絲毫瓜葛!
白雲合但笑不浯。
送走了兩名來匆匆去匆匆的貴客後,一屋子的土匪全圍著喝茶的白雲合追問︰「二爺!您怎麼不等四爺醒來之後,再決定放不放他們走?」
「是呀,又不差這麼點功夫!」
「萬一真像魯哥所說的話,咱們豈不白忙一場?」
白雲合僅僅是努力喝著一壺熱茶。
「二小叔,你別淨是喝茶嘛——」其中以小紅豆的嚷嚷最有效果,白雲合抬起頭,不答反問︰「記不記得上回帶你到邊疆去看三干爹和三干娘的事?」
紅豆點點頭。
「記不記得三干娘的祖宗八代是靠什麼維生的?」
「濟世救人呀。」
「記不記得三干娘提過皇甫世家出過一個怪胎?」
「嗯,不就是三干娘的大哥嗎?」
白雲合獎勵地模模她的頭,卻對紅豆的遲鈍無能為力︰「記不記得三干娘的長相?」
「記得——啊!」紅豆如夢初醒地大叫一聲,「難怪我一直覺得那個男人好眼熟,原來他就是三干娘嘴里提的變態孿生兄長——」
「沒錯,神醫皇甫世家的惟一傳人。」
***
當石炎官睜開,頭一句流利粗話溢出喉頭時,眾人便確信石炎官恢復正常。
「小吧爹!」
石炎官撫著疼痛不堪的腦袋一楞,緩緩抬起頭︰「紅豆?!你怎麼……」
「歡迎回來,炎官。」白雲合在他腦門的腫包上又是一擊。
「噢——天殺的!」石炎官痛呼,「老二,為什麼你們會在這里……」他頓了頓,「好呀,我沒去找你算賬,你倒自己送上門挨揍!」他一股腦地跳下床鋪,火辣辣的熊掌毫不留情地揮向白雲合。
「炎官,你這把火發得我一頭霧水。」白雲合身形隨著熊掌襲擊而移動。
「你還敢狡辯!你帶著紅豆離家出走,只字片語也不留,讓我多擔心,你知不知道!」
「喔——原來你是氣這檔事呀。」
「說不定你不敢在閻王門里正大光明欺負紅豆,所以才將她帶離開,避開我們這些爹爹叔叔的保護,然後凶狠狠地揍她、凌虐她、海扁她,是不?!」石炎官毫不講理。
「小吧爹,沒有這回事啦……」紅豆想為兩人調解,無奈她又沒有勇氣用肉身擋在石炎官的熊掌與白雲合之間,只能在一旁慌張。
「你什麼時候看過我教訓紅豆?」白雲合以扇柄架住石炎官的臂膀,石炎官右手受鉗,左掌趁機再來。
白雲合一旋身︰「失禮了,小師父,借你一用。」純白的身影閃到東方流蘇身後,涼涼地刷開紙扇,好整以暇地笑看石炎官收手不及的拳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