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聲巨雷響起時。」就是瑯琊說要解除婚約那段開始。
「幾乎是從頭至尾羅。」
「半點不漏。」晴姨笑咪咪地問︰「瑯琊,那男孩知道關於……」
宇文瑯琊明白晴姨所指為何,搖頭。「他不知道。」
「喔?我以為他清清楚楚,所以才會……難道他是真的喜歡男人?」
「應該說他喜歡看得順眼的『人』,無論男女。」
「所以無論他知不知道你的秘密,都不影響目前一切?」
宇文瑯琊點點頭,在比娘親更親的晴姨面前毫不隱瞞。「如果他的反應與我料測之中相左,風裳衣就不值得我掏心。」
「但這秘密瞞不了太久。」晴姨道。
「我知道,我不刻意瞞他,但也不打算明說,就讓他慢慢發覺吧。」只不過約略已能想像風裳衣明了一切時的表情……嗯,真令人期待。
宇文瑯琊笑了。
「瑯琊,你很快樂。」晴姨明白看見他臉上不曾流露的輕松自在。
「是的,很快樂,我從不知道自己也能像現在這樣,或許是與風裳衣相處久了,被他的性子給影響吧?風裳衣的快樂很單純,一句話、一個眼神、一個小吻就能讓他開心好半天,我羨慕這種單純的快樂,羨慕這種快樂的人,並且希望……自己能像他一樣。」
「一定會的。」晴姨心疼地撫觸宇文瑯琊的發,「如果當初我娘沒有做下荒唐的決定,今天的你或許不用承受這般離譜的後果。」
「不,若照著晴姨你所想的步驟來過我的生活,我不會比較快樂,相反的,我會失去很多展翅飛翔的機會,失去認識風裳衣的機會,也許那樣的我仍快樂,但我的快樂必定建築在許許多多的遺憾上。」宇文瑯琊看著坐在鏡台前的自己,任晴姨為他敞開長發,仔仔細細梳理起來。
「看你這樣,我也就放心了。幸好還有位風裳衣,否則這加諸在你身上的一切,晴姨不知該如何向你賠罪。」
「說好了不談過去。」宇文瑯琊看著銅鏡里隱隱含笑的人影,他喜歡自己現在的表情。
晴姨輕笑,「好,不談、不談。」能見到瑯琊流露出自然的神情,她及娘親沉積多年的愧疚才得以釋懷。
「不好了!大少爺!」門外傳來奴僕驚慌失措的喊叫。
「發生何事?」
「您帶回來的那位公子——在大廳里被老爺追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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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瑯琊雙手環胸,冷冷瞪視縮肩反省的風裳衣。「把腳抬起來。」
「為什麼要抬腳?」他怯生生地問。
「讓我看看你的腦袋是不是長在腳底板?讓我看看你究竟是用哪里在思考?」宇文瑯琊惡狠狠地撂話,嚴重鄙視風裳衣的智力。
他原先放心地將說服老爹的重責大任交給風裳衣,風裳衣一開始也不負所托,將宇文老爹收拾得服服帖帖,後來宇文老爹頑固的腦袋又轉回男男異戀之上,風裳衣那張不知檢點的賤嘴竟然直接回答宇文老爹——
「你再反對下去,我就拎著宇文弟弟私奔,弄大他的肚子再回來,讓你直接榮升外公!」
天底下有哪對爹娘能容忍自己的兒子被弄大肚子?!當下風裳衣便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對不起嘛,一時心急才會說錯話。你爹是不是氣炸了?」他終於知道宇文弟弟的個性像誰了,宇文老爹也是怒到極點時會提劍劈人的恐怖性格。
「他?他高興都來不及,怎會氣炸?」氣炸的人不是老爹,而是他宇文瑯琊!
「喔?」
「在他心目中,你完完全全比不上柳家小姐的溫文懂事、體貼善良,見識到你的愚蠢之後,他決定下月初迎娶柳家小姐進門。」
「你爹要娶柳家小姐?」若真如此,所有問題迎刀而解、皆大歡喜。
「穿紅蟒袍的人是我!」宇文瑯琊冷笑,「你少不了一份『媒人禮』。」
開什麼玩笑?!叫他喝愛人的喜酒?想都別想!
「我不準!」風裳衣霸道地嚷嚷,硬是牢牢箝制宇文瑯琊腰問。
「你不準有什麼用?」宇文瑯琊吼回去,「是哪個蠢蛋害的?!害我每天得灌下十數碗的藥草和符水?!」老爹到目前為止還以為寶貝兒子生了重病,再不便是中邪。
「好了,瑯琊,你再吼再罵都沒用,現下該想想說服老爺的其他方法。」晴姨始終以繡帕捂住憋笑的嘴,此時出聲為風裳衣解圍。
「除了死不點頭的沉默抗拒之外,我還有什麼辦法可想?」利眸再掃給風裳衣一道冷冽眼光。
「宇文弟弟……」嗚!原來眼神當真能殺人……
晴姨突地道︰「我倒覺得裳衣方才那個提議不錯。」
「我方才的提議?」風裳衣疑惑地指著自個兒鼻頭,「我有說出啥驚天動地的好建議嗎?」
「晴姨!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呀?!」宇文瑯琊嚴重斥暍。
「難不成你要我眼睜睜看著因為老爺迂腐的思想,再度毀掉你應得的幸福?瑯琊,要解決這件事再簡單下過,你只要告訴老爺你是個——」
「別說!」宇文瑯琊快手捂住晴姨的嘴,「拜托你,別讓我二十多年來的一切變成可笑的鬧劇!」
二十多年來,他強迫自己接受加諸在身上的枷鎖及匪夷所思的宿命,這一切絕非三言兩語便能輕松帶過,至少對他而言沒有辦法!
風裳衣來回巡視的眼緩緩膠著在宇文瑯琊慌亂的臉上。是什麼秘密能讓宇文弟弟反應如此激烈?
「宇文弟弟,你有秘密瞞著我?」風裳衣俊眉一挑,懷疑地睨視兩人。
听見他的問話,宇文瑯琊抿著薄唇,晴姨則屈服於宇文瑯琊無言的威脅而閉上口。
「而且是很驚人的秘密?」風裳衣的眉形聳成兩座小山。
「沒有。」宇文瑯琊矢口否認,企圖粉飾太平的模樣讓風裳衣更加疑猜。
「既然沒有為什麼不敢抬眼看我?」
「誰說我不敢?我只是不想。」
風裳衣沉默、沉默、再沉默,雙眸卻越眯越細,搜尋著宇文瑯琊佯裝雲淡風輕的五官。
「沒關系,我會自己『看』出來!」
第九章
風裳衣揉揉眼,瞪大,皺眉,再揉揉眼,再瞪大,再皺眉——整個早晨就是重復如此愚蠢的舉動,直到雙眼泛出血絲。
奇哉?怪哉?
看不到耶……
看不到宇文弟弟瞞著他的「秘密」,只看到一些無關痛癢的小事,例如宇文弟弟以後會被他偷到幾個小吻,宇文弟弟又會痛揍他幾拳……難道他的異能有選擇性的失靈?以前從不曾發生這種狀況呀?
所幸嚴格來說不能算毫無收獲,至少辛苦一整早的「乾瞪眼」,讓他看到宇文弟弟即將遇上的另一樁麻煩事。
「今天別出府,陪我睡午覺。」午膳過後,風裳衣賴在宇文瑯琊身上,使出一貫的撒嬌手段,企圖留住宇文瑯琊。
「我沒這等閑工夫。我爹交代我與他上柳府一趟。」似乎早已習慣風裳衣的親昵舉動,宇文瑯琊並未扳開環在腰際的雙手。感覺貼在頸邊的唇瓣展開啟齒的預備動作,他搶先道︰「別妄想,我不會帶你去。」
老爹的目的是去下聘,而他,則是去「反其道而行」。
「但我怎能放心讓你單獨去尋花問『柳』?!」瞧,他的成語用得多貼切。
「我已經不冀望你能成事,接下來如何退婚雲雲,全由我自個兒來。」宇文瑯琊的絕望之意溢於言表。
「我不會再壞事了……」不安分的唇開始流連在宇文瑯琊頸項間,或舌忝或咬,每道浮現在麥色肌膚上的吻痕皆刻意高於衣領,帶著想讓眾人一看究竟的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