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他怎麼會用這兩字來形容一個男人?而且還是一個沒有半點胭脂水粉味的男人?風裳衣暗暗敲了敲自己胡涂的腦袋,該不會是方才吻得太久,連腦袋都給吻傻了?
「干嘛一直看我?想瞧瞧我什麼時候會遇上倒楣事?還是算算我幾時歸西?」宇文瑯琊出聲調侃,既然風裳衣有此異能,難保能看穿他的未來或……過去!
會嗎?他會看見嗎?
「你看到了什麼?」宇文瑯琊探問,眉心不自覺輕皺。倘若風裳衣看到了他的過去……
「我什麼也沒看見。」總不能誠實說他正在用眼神剝宇文弟弟的衣服吧?風裳衣暗自吐舌。
宇文瑯琊眸光再三檢視,才緩緩道︰「你現在嘴巴已空閑,可以說說找白雲道歉的事了。」他拉開與風裳衣之間的距離,省得他又像牛皮糖黏了上來。
風裳衣見偷襲無望,乖乖坐起身。「關於這件事,得追溯到我頭一回見到紅豆開始……」
第八章
听完那段關於白雲與紅豆的故事,宇文瑯琊深深覺得——風裳衣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真是讓人同情不起來!
什麼叫禍從口出?風裳衣就是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而且是最死不足惜的那種!
有人會大刺刺地對新郎倌說「你的新婚娘子只能活到二十歲」嗎?倘若只是句玩笑話也罷,大不了讓人痛揍個兩、三拳消氣,偏偏風裳衣的烏鴉嘴又該死的神準——以別人娘子的生死來當玩笑,別說白雲發火,就連他這個局外人都想教訓風裳衣一頓。
「你活該被揍!」
這是宇文瑯琊听完故事後唯一說的話,甚至連兩人來到拋繡球招親的場地後,宇文瑯琊仍懶得出言安慰因他一句話而郁卒至今的風裳衣。
人潮逐漸聚集的西街巷道,南向的廣場結起高層彩樓。被謝家千金花容月貌吸引而來的王公貴族、販夫走卒、路人甲乙,無不希望自己成為被繡球砸到的幸運兒。
「這麼多人,要找到白雲和紅豆,不簡單。」宇文瑯琊拖著風裳衣,好不容易穿過人山人海,勉強在藥鋪外找到可以喘息的角落。
「我們去喝碗紅豆湯。」風裳衣指著不遠處空中翻飛的幌子。
「好不容易才擠到這來,還得再回去一趟?」宇文瑯琊皺眉。
「紅豆代表相思,湯圓代表團圓,讓我相思掛念的人終會在那里團圓。」他就是秉持這念頭,才在尋人的路途中吃遍大小店鋪的紅豆湯圓。
歪理也掰得頭頭是道。宇文瑯琊只得點頭。
小小的鋪子里坐滿了等待拋繡球開始的人群,連鋪外周圍也有不少人端著碗站立。
遠遠的,風裳衣見到一抹紅影由鋪子走出,身形逐漸被群眾淹沒。
「紅豆?!」
「是她?」宇文瑯琊聞言,緊緊盯住醒目的大紅衣裳,無奈仍在人潮中失了蹤影。
風裳衣跑進鋪內,抓著跑堂便問︰「剛剛是不是有位紅衣小泵娘到你們店里暍湯?她身邊有沒有一個穿著白衣的高瘦男人?」
「公子您是不是姓風?」
「是!是!」
「方才的確有您說的這麼兩個人,那個男人還留了張字條給您。」跑堂的遞上字條。
別再跟著我們。
「是白雲的字跡……」風裳衣喃道。
跑堂順帶補充,「另外,那名看來年歲好小的小娘子還交代了幾句話——」
他話未說完,風裳衣已然抓著紙條及宇文瑯琊往外跑。
跑堂愣了愣,追出門朝遠去的塵土嚷道︰「她說,她過得很好,你不用擔心她——這樣不知道那名公子听不听得到?」
「紅豆!紅豆!」風裳衣努力撥開擋路人群,追趕著早不見蹤跡的身影,「白雲!我知道你們就在附近!讓我知道紅豆好不好?!只要看一眼,一眼就好!紅豆——」
風裳衣盲目亂闖,掌心始終有著一股支持他的力量,牢牢跟隨。
「風伯伯——喲 !」好清亮、好愉快的嬌甜女敕嗓壓蓋過整條西街的吵鬧。
是紅豆!風裳衣左右張望。
「上面上面!抬頭!我在彩樓上!」嗓音指點方向。
俏麗可愛的身影在高樓上揮舞著紅袖,不只吸引風裳衣的注意,其他人也不由自主地抬頭。
「紅豆!」
「不要擔心我,再過一年半載我和二小叔就會回家羅,到時候見。」火紅的身影掛在竹木編成的欄桿邊,搖晃著小巧蓮足,看得令人膽戰心驚。「放心吧,我會活著回去的——我一定會成為風伯伯預言失準的頭一個破例者!」
她的右手比畫出「打勾勾」的手勢,芙蓉俏顏是滿滿的自信……也或許,是佯裝出來的堅強。
之後,紅豆雙臂一層,像只學飛的紼色鳳凰,「我是紅豆繡球,要我的人得接牢哦——」
她玩心大起,縱身跳下彩樓的同時,一道更快的白影不知由何竄出,在眾人驚呼間攬下頑皮的小娘子,單足輕點,躍上街邊屋脊。
白衫飄揚,映出一張少見的爾雅俊顏,他就是風裳衣痴戀十數年的白雲合。
冷淡的睇睨,白雲合的神情看不出情緒,下一瞬,白衣紅衫的兩人已消失在屋脊,躍向遙遠天際。
「你不追?」宇文瑯琊問著呆立凝望他倆離去方向的風裳衣。
「白雲若不想讓人追上,誰也無法近身。」風裳衣發覺自己仍抓牢宇文瑯琊的手,莞爾輕笑地將掌心的那只手給移到嘴邊,吃起豆腐。「我好像突然放下心頭很沉重的擔子,連我向來認為理所當然的一切也看得明明白白。你發現沒?事實上,我一直在尋找的是讓自己心安的藉口,而不是我自以為的愛戀……」
因為他一開口喚出的名字,是令他深深內疚的紅豆,而非白雲。
而十數年來他在追尋的,不是白雲,而是一雙沒有恐懼的專注眼神……
宇文瑯琊皺起眉,全然听不懂風裳衣的話。
「還好,我錯得不離譜。」
「你究竟在說什麼?」
「沒什麼,咱們走吧。」
風裳衣挽著宇文瑯琊的手臂,驀然發現宇文瑯琊身後冒出另一顆腦袋瓜,伸手勾住宇文瑯琊另只臂膀。
「喂!你是哪里冒出來的家伙?!」竟然與他共享宇文弟弟?!
對方壓根不理會風裳衣的嚷嚷,逕自喊著︰「大少爺?!是您?」
宇文瑯琊怔仲,那聲熟悉的呼喚——是宇文家的管事,李田!
大事不妙!他怎麼忘卻汴京是宇文府邸的地盤,全府里上上下下往來西街就像逛自家廚房一樣,拋繡球招親此等趣事,宇文府邸的奴僕怎可能下參上一腳?!
「風裳衣,閃人!」先前是風裳衣帶頭跑,這回驚慌失措的人換成了宇文瑯琊。
風裳衣全然身處於狀況之外,傻呼呼地任宇文瑯琊揪著他跑。
「站住!快抓住大少爺!」李田一聲令下,宇文府邸「四大長老」——帳房張伯,柴房林伯,廚房蕭伯,門房周伯,年歲加起來將近三百的老古董蜂擁而上,由四處方位包抄宇文瑯琊,八只「枯爪」纏上宇文瑯琊的手腳。
宇文瑯琊試圖甩開,只換來四老的痛哭,哀號著大伙從小看顧宇文瑯琊長大,如今卻換來宇文瑯琊毫無人性的「惡意遺棄」及「拳腳相向」,在大街上演出難堪的戲碼。
宇文瑯琊無力掙扎,也怕掙扎時會踫壞四大長老的老骨頭,不消片刻,他與風裳衣被五花大綁,送回宇文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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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哼,總算還知道要回家。我還當下回讓您宇文大少爺回來的必要因素是我這做爹的歸天之日咧。」
渾厚有力又酸溜溜的調侃,出自坐在廳堂主位的壯碩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