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陋寡聞,連信鴿也沒見過?」宇文瑯琊拆下紙卷,將信鴿丟到風裳衣懷中,讓見識淺薄的風裳衣好好認清楚信鴿的長相。
「肥鴿傳書?」風裳衣月兌口而出,懷中自尊心甚高的信鴿凶狠地啼叫,並啄刺著風裳衣的胸口,抗議風裳衣「人身攻擊」。
「這只鴿子不錯,留著它一塊上路。」宇文瑯琊給予信鴿贊賞的眼光。
「我也覺得它不錯,萬一路上咱們盤纏用盡,它倒不失為果月復的應急佳肴——哎唷!你這只色鴿竟敢咬我胸部?!懊死!」風裳衣與肥鴿扭打成一團,憑著「巨大體型」略勝一籌,而宇文瑯琊則是趁風裳衣無暇干擾他的同時,快速瀏覽過紙條。
「以大欺小,你羞也不羞?」宇文瑯琊救回被風裳衣咬住肥肚肚的乳鴿順手將紙條交給風裳衣。「誰說沒有你的幫忙就探不到閻王門的路子,大師兄手底的探子本領夠讓你五體投地。探子回報的紙條上明明白白寫著如何與閻王門取得聯系。
風裳衣骨碌碌的眼由紙條後抬起來,「你不會想要用那一招吧?」
「沒錯。」
「對象呢?總有個明確的對象?」
「宇文府邸。」
風裳衣彈跳而起,「你瘋啦?!你泯滅良心啦?!你禽獸不如啦?!你竟然準備拿自家人的性命為餌,高價聘請閻王門來抄家啊!宇文伯伯、宇文伯母,你們看看自己生出個怎麼樣的混蛋——」
宇文瑯琊直接以手上僅有的物品——乳鴿,塞進風裳衣大聲嚷嚷的嘴。
「我有說過要讓閻王門的殺手動宇文府邸任何人一根寒毛嗎?我的目的就是誘出閻王門的魑魅來與我談這筆交易。」宇文瑯琊低壓嗓門,畢竟他們正處於熱鬧市集。
風裳衣好不容易才抽出乳鴿,並呸出一嘴的鳥毛。「你以為閻王門的魑魅魍魎都是白痴……雖然有幾個的確很像啦,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一旦閻王門接下任務,他們砍人頭的速度絕不是憑你之力就能阻擋,若接『閻王令』的是其他魑魅魍魎,可能還有一線生機,萬一是閻王或武判官親自出馬,你拿什麼去賠自家人的命?」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就怕你賠了夫人又折兵。」
「我倒想見識閻王門是否真有這等本事?」宇文瑯琊冷然道。
「若真有呢?」風裳衣反問。
他知道閻王和武判官的武藝修為到達何種地步,更知道一旦閻王門接下殂殺任務後不達目的絕不罷手的慣例,與閻王門玩起心理戰術?只怕到時候賠上寶貴性命的人是宇文瑯琊自己呀!
風裳衣扣住宇文瑯琊的手腕,口氣嚴肅認真。「瑯琊,不要做出讓自己後悔一輩子的決定,那種沉重的內疚感你肩負不起。」
那種積壓在胸口,日日夜夜狠狠鞭笞良心;那種破在心口深處,無法治療又清清楚楚的疼痛……
他不準宇文瑯琊落得與他相同的煎熬!
不準!
「我的決定若是錯誤,我不會獨留在人世肩負你所謂的『內疚』,我會陪著宇文世家在黃泉路上結伴而行。」宇文瑯琊沒掙開扣在腕間的五指,僅是字字淡然地吐出。「放開你的手。」
「放手讓你去做傻事?!你別想!」風裳衣好不容易復原的右手也一並「巴」上宇文瑯琊手腕,像兩道牢牢的鐵鏈,纏緊。
有些人很固執,但堅持的是好事;有些人就像糞坑里又臭又硬的頑石,難以說服或改變,通常遇上這類型的人物,風裳衣只會使出兩招,一是放任對方去送死,讓他乾脆早死早投胎;二是死纏爛打,像條吸血水蛭攀附在對方身上,無所不用其極地從中破壞對方愚蠢舉動。
到目前為止,風裳衣向來只動用前頭那一項做法,反正空閑時掃掃自家門前雪,要是管起他人屋瓦上的霜,不被領情不打緊,還不定還被冠上個多管閑事的罪名咧!
那你干嘛管起宇文瑯琊自找死路的家務事?心底有道聲音質問著風裳衣。
……因為宇文弟弟很可愛,讓人忍不住想保護他啊。
保護?!和宇文瑯琊的強悍相比,你才是那個比較需要人保護的吧?那道聲音又潑來灌頂冷水。
誰說強悍的人就不需要別人保護?風裳衣惡狠狠的頂回去。
真只有這個原因嗎?那道聲音轉為困惑。
當、當然……
真的?困惑加深。
那道聲音毫不死心。還是你根本不自覺地——
「你他媽的羅唆個屁呀!算我多事也好,雞婆也罷,別一直『真的假的』問問問!反正這件事我就是管定了!」風裳衣止心卻自己正與心靈深處莫名的聲音對話,一失神,連吼帶咆地嚷嚷出聲。
「你在跟誰說話?」宇文瑯琊問。原來粗話由長相這麼漂亮的人嘴里說出,還是一樣難听。
「沒有、沒有……」風裳衣企圖粉飾太平。
那道詢問的聲音仍餘波蕩漾,讓風裳衣犯起嘀咕。
避他的!反正此題無解啦!
第五章
破壞宇文瑯琊計畫的第一步就是「按兵不動」,等待宇文瑯琊與閻王門的魑魅搭上線。
緊接著第二步「快刀斬亂麻」,由他這名「剪刀手」風裳衣喀嚓一聲,乾淨俐落地剪斷線頭,保住宇文瑯琊的小命,也斷了他想剿除閻王門的蠢念,一舉兩得。
完美的兩項作戰計畫,終於在風裳衣長達四天的嘔心瀝血策畫下定案。
今夜三更,正是宇文瑯琊與魑魅魍魎會面之約。
入了夜,天際飄下短暫細雨,凍得人直打哆嗦。宇文瑯琊及風裳衣在約定時間的前半刻抵達閻王門專司談交易、論價碼的「黑市」——流清畫舫,舉凡尋常市集里無法販售的不明來路珠寶、失竊官銀、買賣奴隸,甚至是人命,都能在這艘樓高三層,停泊在湖中央的華麗畫舫內談成交易。
「好冷……」風裳衣不停搓動手掌,呵著氣煨熱發顫的掌心。
「我早叫你留在客棧里。」
「這麼重要的時刻,怎能缺我一腳?當然得跟——」
「跟來礙事?」宇文瑯琊瞅著風裳衣一臉「被你察覺了」的訝然神情,他早模清風裳衣那顆螞蟻腦袋所能想到的計畫。
「當、當然不是,我很好奇這回派出來談交易的魑魅是哪一只。」以往這類的工作都是由「文判官」白雲合在處置,眼下白雲離開閻王門,他倒很疑惑除了白雲之外,還有誰能取代閻王心目中絕對信任的地位?
「宇文瑯琊。」
尚未見到人影,欄桿之外先傳來一道幽然女音。
宇文瑯琊與風裳衣同時回神,冷冽似冰的女人已經站在兩人身前,風裳衣睜大雙眸,悄悄地退到宇文瑯琊身後。
「你是?」宇文瑯琊應聲。大師兄曾說過,閻王門唯一的女性殺手是……
「閻王門白無常。」
「白無常?這可真熱鬧,咱們這里也有個白無常。」宇文瑯琊正想低聲調侃風裳衣,偏過頭卻不見風裳衣的蹤影,才發覺他躲到後頭去了。「怎麼,出來和『冒牌』白無常打照面呀。』
「待會兒、待會兒。」躲在簾後的風裳衣只露出一只手,努力揮了揮。
「哇。」宇文瑯琊以為風裳衣膽怯,輕嗤了聲,轉向眼前一身純白的白無常,她並沒有費事地遮掩五官,冷揚的眉、冰削的唇,在在顯示她是個更勝霜雪的女人。
「我想與閻王門談場交易。」宇文瑯琊率先開口。
「說。」
「我要買汴京城里宇文世家全府人命。」
「宇文世家?宇文瑯琊?」白無常提出兩者矛盾之處。
「沒錯,那是我生長的地方,但並不與我們的買賣沖突。或者閻王門在談交易時非得弄清楚委托人祖宗八代的牽連或恩怨情仇?」宇文瑯琊語帶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