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步雲搖搖頭,明白這樣的問案是收不到成效,臨走前僅留下一句︰「我的手下尋遍黃泉谷,仍舊沒有閻王的下落。你想知道的就是這個吧?」
憐我身軀輕微戰栗,臉上神情不變。
在牢籠重新合起之時,幽幽嘆息自薄唇間無聲飄送開來。
※※※
不爽!他非常的不爽!
千辛萬苦才將他善良到濫情的寶貝娘子給騙出府來雲游四海,好不容易才月兌離了終日上門求診的繁多病患,以為自己終於能和親親嬌妻游游山、玩玩水、享享清福,沒料到就在他們夫妻倆在山林間采著肥美多汁的果實時,竟讓他的小娘子瞧見掛在樹梢上奄奄一息的「死尸」!
媽的!要死不會死遠點嗎?還正巧挑中他娘子頭頂上方的好風水?
要是他先發現這礙眼的家伙,他絕對會毫不客氣地助他一臂之力——上西天!可惜天不從人願,他那善良又熱心的嬌妻不但發現了這家伙,還哀哀懇求他救人,他這輩子唯一拒絕不了的人就只有她呀!
「相公,他看來傷得好重……能救活嗎?」小娘子閃動兩泡淚光,可憐兮兮瞧著她偉大無比的神醫相公。
救不活!當然救不活,他在心中暗念,可惜吐出口的言詞全然違背心意。「當然,你忘了我是靠啥吃飯的?」
他、他、他在說啥呀!?他只要說出救不活這三個字,再暗地里賞這家伙一根致命銀針,就可以和可愛娘子再度做一雙閑閑鴛鴦,羨慕死天上成群的神仙呀……
「對呀,我對你最有信心了。」小娘子贊賞地模模相公一頭異於常人的耀眼銀發,頑皮梳理把玩。
再嘆口氣,他屈服、認輸,也認命了,撕開病人黏膩著血跡的黑衣,同時交代小娘子︰「去幫我燒些熱水來。我先把他胸前的『窟窿』給縫合起來。」
小娘子皺起臉蛋,光听相公的說法就令她渾身起雞皮疙瘩,彷佛要接受此等酷刑的人是她。
「我……馬上去。」她不敢再多瞧癱在床鋪上那具人體中央開出的大血口。
銀發男子覷見傷者手臂上的鬼魅刺青,魔邪中又帶著令人窒息的鷙冷。
「閻王門……」他暗自沉吟。
看來這具「死尸」來頭可不簡單。他早曾耳聞江湖上陰狠毒辣的閻王門大名,據說正主兒都會在左臂上刺著雜七雜八的魑魅魍魎圖案,數年前他也曾為某位閻王門人接回斷臂,那家伙好像姓「風」,臂上的刺青是鼎鼎大名的白無常,而這具「死尸」的身分恐怕還要高上一等,因為面目猙獰的刺青看起來像是——索命閻王。
「熱水來了!」小娘子匆匆忙忙捧著泛滿滾燙白煙的木盆,再度閃入房內,腳下一頓,踩著裙擺的身子直直將危險凶器朝前方飛傾。「呀——」
銀發男子側身一閃,避開足足能燙掉他三層皮的熱水,水勢潑灑滿地,激濺起半天高的熱浪,其中數道噴到床鋪上的病患。
「你謀殺親夫呀!?」他驚魂未定。
「對不起!有沒有燙到你?我不是故意的……」
銀發男子俊唇一抿,嗓音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有,你瞧。」他指指白玉面頰上頭小小一滴透明液體,撒嬌扁嘴,「好疼喔。」
小娘子內疚又心疼,急忙送上數個香吻,只盼望能減少親親相公一絲絲痛楚。忙碌的她自然無法發覺掛在銀發男子嘴角那抹偷腥得逞的賊笑。
可憐床上的傷患,他所受到的熱水洗禮遠比銀發男人要多上數倍。他吃力睜開合眯的綠眸,不僅是皮肉上撞擊磨破的血口泛著針扎的疼,更慘烈的是渾身刺骨的劇毒之苦,現下還無辜遭受「屋漏偏逢連夜雨」之災。
「相公!他醒了!」小娘子驚喜大叫,松開環著銀發男子的藕臂,移向他輕聲道︰「你別怕,我相公是天下第一的神醫,他會治好你的。」
柔滑蔥白的溫暖掌心撫上他額際,為他拭去汗水。雖然無法看清她的模樣,清靈的嗓音卻瞬間讓他平靜下來,連體內作怪的不適也輕易教她化解消失。
銀發男子吃醋地瞧著娘子對陌生男人如此溫柔,一把無明火急速燃起。
「再去燒一次水。」他不著痕跡握回小娘子的柔荑,順帶多模幾把,將那臭男人的味道抹去。
「好。」小娘子輕笑,再望向床鋪上的男人一眼才離去。
銀發男子原先淺淡的笑意在目送娘子身影閃出門扉,瞬間收止,換上比寒冰更冷數分的暗影。
「這是哪里?」即使身受重傷,閻羅的口吻仍舊充滿霸氣的命令。
銀發男子自懷間掏出一瓶藥丸,往閻羅嘴里塞,「讓你失望了,這里不是你的地盤。」
閻羅听出銀發男子不友善的語氣,不肯胡里胡涂咽下嘴里的莫名藥丸。「你什麼意思?」他防備打量著氣質迥異的俊秀男子,波亮銀發在透窗日光照耀下,閃耀刺目光芒,也襯托他唇邊冰冷寒意。
「這里是深山中的偏僻茅屋,不是你的老家森羅鬼殿,『閻王』。」
「你——」閻羅想撐起身,卻發覺雙臂各被一根兩指長度的銀針貫穿,動彈不得。「你到底是誰?」
「一個被你打擾到安寧幸福生活的不爽男人。」銀發男子面對閻羅的質問,心情更加惡劣,埋怨的口吻活似自言自語,「我已經和娘子說好,除非從天而降的病患,否則我都可以選擇不救!而你,好死不死正巧掛在那根樹枝上晃蕩,你若是再移動個三尺,我就能省下救人精力,和我親親娘子鳳凰于飛。」因為三尺之處是塊堅硬巨石,撞上它……喔哦,畫面很血腥喔。
「我沒求你救。」閻羅不屑地吐出嘴里價值連城的保命藥丹,無奈虎落平陽,縛鎖於兩根微細的廢鐵,「把這該死的銀針抽走!」他竟然使不上任何力道來驅逐刺腕而過的銀針。
「少白費力氣,憑你現在的微末力量根本無法自行運功除針,不過你可以再努力運用內力,促使體內劇毒流竄,如此一來有助於劇毒將你溶成一攤尸水的速度。」銀發男子露出嘲弄至極的鼓勵笑容,白森森的牙在日光下礙眼又欠扁。
「你不願救,我也不願讓你救,既然如此你鎖著我有何意圖?」雖然胸口一股淤塞之氣加上大量鮮血涌出,導致他臉色蒼白,閻羅仍不願在銀發男子面前表現出弱者的反應及口吻。
銀發男子沒立即回覆他,緩緩踱步至桌前,重新掏出另一顆藥丸,雙指輕松將之捏成粉末,灑入茶水之中。
唉,可惜了一顆珍貴無此的石龍萬續丹,浪費在討厭的家伙身上。
突地,一道強勁得幾乎要扯斷閻羅頸部的力道猛扣而至,靠近的俊顏沒有任何溫和及笑意,銀發男子粗魯地將茶水灌入閻羅嘴里。「你想死,還得問問我肯不肯。就算我肯,我寶貝娘子不肯,你就沒資格死!」
五指緊壓,彷佛要像捏碎那顆丹藥般捏碎閻羅的頰骨,他不容抗拒地逼迫閻羅飲下滿滿一杯的藥液,杯空,手勢卻毫無松弛。
「你現在要是斷了氣,會將我娘子惹哭,她一哭,慘的人就是我。你若是敢讓她掉下一顆淚水,我就先掐死你,再將你鞭尸、再救活你、再掐死你、再鞭尸、再救活你——反覆十次以上,明白告訴你,我要救的人,黃泉的閻羅王也不、敢、收!」銀發男子炯炯的眼神,陳述著他絕非單單嚇唬閻羅的決心,他說得出,做得到!
「你——」閻羅怒極,卻奈何不了眼前擁有絕俗俊容卻惡劣的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