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魎小心翼翼自懷里掏出銀袋,左數右數只拼湊出四人所有積蓄——十五文錢。
他咽下貪嘴的唾液,「咱們四個人吃不夠銀兩,先忍忍,說不定前頭會有更多好玩新奇的東西。」說完,他拉著青魈的手,快步離開餛飩小攤。
藍魁與白魅正滿臉趣味地瞧著廣場上又是吞劍又是劈石的江湖賣藝。黃魎與青魈勉強擠進入群中,眼見大石塊在肉掌猛劈下一分為二,眾人皆鼓掌叫好,只有青魈扁扁嘴,投給賣藝者一個不以為然的目光。
「雕蟲小技也敢來討生活?我也能劈,而且還能比那大個兒多劈兩塊。」
「小聲點。」白魅急忙轉身捂住青魈那張不知控制音量的大嘴。
可惜速度不夠快,場間的大個兒眯起危險的眼,指著青魈道︰「小兄弟,你要不要也試試?」
青魈不服氣,掄起拳頭大跨一步,「試就試!」
「完蛋大吉——」黃魎與藍魁哀號不已。
大個子及夥伴抬來另一塊完好無缺的大石,擺明了要看青魈吃癟。
青魈提足車氣,大喝一聲的同時右掌成劍形劈砍在上頭。
靜默片刻,全場爆出如雷巨響那塊石頭不僅裂開,甚至化為數十片碎石。
「謝謝大家捧場!謝謝!謝謝!」青魈死不要臉地朝四周揖身,仿佛他才是賣藝的正主兒。
大個兒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喝間︰「你是哪條道上的?」
青魈胸脯一拍,「閻——王——唔!」最後一聲消失在黃魎及藍魁重重拍擊在唇上的雙掌里。
黃魎急忙打圓場,「鹽嘛,大夥都吃過,就是咸咸的,是不?」他問向藍魁,後者猛點頭,半拖半拉地將差點露餡的大嘴公架離現場。
白魅忙不迭跟上,忽略身後一道利芒般的邪惡眼光緊盯著四人逃離的方向。
四人一直跑到另一條大街,黃魎氣喘吁吁地賞青魈一個又重又猛的爆栗。「你白痴呀?差點害死咱們了!」
「咱們不能泄漏絲毫與『閻王門』有關的字眼。」藍魁說到關鍵字眼僅以唇形帶過。否則回府光承受武判官的拳頭及閻王的白眼就夠他們四人受的。
「一時、一時興奮嘛。」青魈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咱們……咱們找個地方休息好不好……」
四人找到一間茶館,叫了壺涼茶,嗑起瓜子。
旁邊國著小小一群百姓,其中心處坐著一名拉二胡的說書老者,侃侃而談著三國時期的精采戰事,每每提及曹孟德戰敗,眾人響起歡呼,說書老者更加賣力地加油添醋,將曹兵說成十惡不赦的賊子,而獲得百姓喜愛的蜀兵倒成了維持正道的唯一英雄。
講完一回合,二胡聲拉刷數下,說書老者道︰「下回待續。」存心吊人胃口,也是說書人最高竿的本領。
「魏老,再說說其他的。」場邊有人吆喝。
「大夥想听什麼?」
眾人左右互瞧,黃魎身後冒出一個清淺笑聲,「說說閻王門,如何?」
唉听到敏感字眼,四個魑魅不由得轉頭靦瞧開口的人。
那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人,發覺四人的目光時日以善意的頷首。
說書魏老口沫橫飛地講述著這個武林中最神秘、最惡邪的殺人組織,彷佛他曾親眼見識閻王門的點滴,說起故事頭頭是道,對於閻王門內頭兒們的描述更是詳細,只不過與魑魅魍魎的認知差距頗大。
「閻王是名四十出頭的惡人,早年在山寨當土匪頭子,長得滿臉橫肉;文判官就好些,蓄著長胡,一副無害的善良老者模樣;武判官呀,那可恐怖了,身長九尺,大掌收攏能捏碎十來顆腦袋,嘴里還能噴吐火光……」
「這老家伙在胡說些什麼呀?」藍魁湊近白魅,咬牙切齒道︰「把武判說得像個妖魔鬼怪,呿!你听听,白無常身長八尺,舌能抵胸——咱們的白無常可是個嬌滴滴的大姑娘耶。」
「說書嘛,趣味就好。」白魅不時偷覷身後的男人,他老覺得有股怪怪的不安感來自那名年輕男人,他雖無法看清男人臉上的表情,但他老覺得男人在笑……是一種充滿陰謀的笑。
彷佛有個他們看不清的陰謀如黑霧般在周圍成形——
白魅機伶伶打個冷顫。
天外飛來一掌牢牢蓋在白魅的肩頭,瞬間涌起的香氣讓他踉蹌一震,猛然回神時才發覺那只手的主人翁是黃魎。
「你怎麼了?」
「沒,只是身後的男人好怪……」他小聲應答,抽抽鼻翼,發覺方才的香味竟消失無蹤。是他的錯覺嗎?但那邪異的感覺太過清晰。
三人同時轉向身後木桌,哪里還有人影?「他走了。」
白魅也回身瞧,那股惡意的氣息仍舊未散,至少不安感減去大半,他暗笑自己突生的怪異念頭。
「說書說到哪里了?」他回過神,問向藍魁。
「閻王與鐵血捕頭龍步雲大戰三百回合,閻王使出一招『索命鬼掌』襲向龍步雲胸口,龍步雲反擊一招『龍騰四海』,打爆一座高山和兩座深湖,只差兩人沒飛天遁地。」藍魁懶懶重復說書人夸張的形容,活似兩人皆非凡人。
「好離譜,他真以為主爺是妖魔化身。」原來龍步雲也非人哉。
「是很離譜,不過恐怕真有一個龍步雲想與咱們交手一場。」黃魎道。
「他敢?咱們閻王門里臥虎藏龍,可不單只有主爺們耐打,官差膽敢惹上咱們,來一個我殺一個,來兩個我殺一雙。」青魈自信得很。
「我也不認為官差能奈何咱們,不過小心為妙,你沒听說過『驕兵必敗』嗎?」黃魎喝完最後一口茶,「別听這胡亂添設的故事,別忘了咱們還得替紅豆買些玩意兒回去。」
第七章
她不快樂。
在閻羅的世界下成長全然無喜悅可言,但她也不悲傷,這些年來她已習慣了他的行為模式,明白如何在他狂霸的佔有下保存僅餘的自尊。
但她還是不快樂。
她在他身下由女孩蛻化為女人,也在他掌間由淡漠轉為冷漠,他不僅強迫她在形體上成長,也迫使她在心靈上老化。穿梭指縫的歲月如流沙般快速,她跳過好長一段完全空白的日子,或許其中有些微驛動,仍激不起任河漣漪——
她像潭無波死湖。
她甚至在黑無常牛耿介走火入魔離開閻王門後一年才發覺少了這號人物,足見她的生活多麼與世隔絕。
唉滿十九的她卻有著六十老嫗的心態。
前些日子,閻王門內難得舉行一場獨特的婚宴,主角是一對令眾人永遠也無法搭湊成雙的男女——白雲合和紅豆。姑且不深究白雲合是如何轉變心態,由一名長輩成為紅豆的夫君,但他對紅豆的疼愛是有目共睹,不爭的事實。
那天夜里,她听到四個大男孩拎著酒壇,躲在湖心擂台上痛哭失聲,又叫又嚷,最後甚至大打出手,瘋狂得像失去心愛物品般,卻又在隔日清晨,見著四個大男孩像無事人一般與眾魑魅魍魎打屁聊天。
好陌生的情緒,又悲又喜又樂又怒……在很久以前,她也曾有過這些情緒吧?奈何無論如何回想,卻無法抓牢腦海中一閃而逝的悸動。
因為閻羅未賦予她擁有這些七情六欲的權利,所以她才無法領受嗎?
靜靜坐在閻羅的房內,即使與他同床共枕五年之久,她仍奮激不起迎合之心,連一絲絲也不曾有過。她不準許自己拋棄尊嚴,像廉價的娼妓臣服於他。
素手滑過紗帳上流蘇的同時,門扉已被人推開,霎時她讓肌理僨張的臂膀摟進懷中。如同往常一般,她總是先微微掙扎,才在他強勁的力道包圍中停下動作,他坐在床沿,像摟抱個女圭女圭般地環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