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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王令 第10頁

作者︰決明

「我好痛……」許久,「弟弟」囁嚅道。

「痛不會去擦藥嗎!?」他厭惡皺眉,這種富家少爺八成只是小不隆咚的傷口,也能哭得像死了爹娘,呿!

「我擦不到……你幫我……」名義上的「弟弟」得寸進尺,小拳改揪住他的褲角。

「白家奴僕多的是,找別人去!」他不留情揮開那只冰冷的小手。

「弟弟」吃痛地松開手,繼續坐在他耳畔以哭聲荼毒他的耳,一聲聲指控著他的冷血及無情。

他再也忍受不住,拉起「弟弟」吼道︰「我幫你擦!擦完就滾!把傷口露出來!」要是傷口比他的指甲來得小,他很樂意代勞親自動手痛扁「弟弟」一頓。

「弟弟」破涕為笑,放掉頸間纏握的五指,背向他。

他猛地抽一口涼氣,不敢相信此刻呈現在眼前的景象。

不過攤掌十指大小的乳白後背,縱橫十幾二十條留著半乾血跡或青紫的鞭痕,觸目驚心的狠毒力道彷佛存心要將小男孩活活打死。而點綴其間的是諸多陳舊的鞭痕,足見這次絕非先例。

「到我房里去。」他半拖半拉地領著「弟弟」來到偏僻的茅屋,取出藥瓶,緩緩問道︰「是誰打你?」

這小子好歹是白家正統少爺,誰敢明目張膽地傷害他?

「很多人……」趴在兩塊簡陋木板拼湊而成的床,「弟弟」偏著頭,思及每張猙獰的臉孔,最後決定以三個字來替代所有人。

金創藥敷上傷處,疼得「弟弟」齜牙咧嘴。

「很多人是指誰?」

「大娘、叔叔、小埃嬸、白管事、翠姨……還有大相也欺負我。」

大相是白家買來的長工,平日膽小怕事,卻敢挑軟柿子欺負?看來他在明里被欺陵,而「弟弟」在暗里被折磨。

「這次是誰拿鞭子抽你?」當他提及鞭子時,明顯感覺到伏臥床鋪的身子劇烈顫抖。

「大娘……」

「前幾次也是她?」

「弟弟」點頭又搖頭,「有幾次她沒有動手,是叔叔打的。」

「為什麼打你?」他取來乾淨白巾,一圈圈纏繞「弟弟」的身軀。

「因為我不乖。」

「怎麼個不乖?」

「我想娘,所以不乖。」垂頭喪氣的「弟弟」委屈地抿著嘴,「他們說不可以想娘,可是我真的好想好想,所以他們才打我……」

藉口!只不過是想找個藉口鞭打人,跟乖不乖壓根八竿子打不著關系。

「你會不會和我一樣想娘?哥。」水靈靈的眸子一轉,稱呼也跟著改變,「弟弟」自問自答︰「一定也很想,因為大娘和叔叔也常打你。」

「誰是你哥?少亂叫!而且我才不會想那個女人!」

「小埃嬸說咱們是兄弟呀!」他忙不迭解釋。

「你姓『白』,我可不是。」他傲然別開頭,換來「弟弟」疑惑不解的目光。

半晌,他抽掉「弟弟」吮含嘴里的拇指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弟弟」露出笑,在府里沒有一個人問過他的名,好不容易有人發問了,他鼓足中氣大聲念出︰「那個賤女人生的賤兒子。」

他一听,身軀向前撲倒,回頭賞「弟弟」一個大白眼。敢情這天真的小白痴將別人辱罵的詞匯當成自己的姓名了?

「那我呢?」他指著自己的鼻尖,料想絕不會是太好听的回答。

丙然——

「那個賤女人生的雜種。」「弟弟」誠實答道。好怪喔,別人的名字最多不過四個字,為什麼他們兄弟的名字卻超過九字以上呢?

他指尖彈擊「弟弟」的額頭,「白痴!那不是你的名字,你叫……」他皺著眉,忘卻這小家伙的名字,好像是「白嬰兒」還是「白什麼河」的……

望著那張眼巴巴等他回答的小臉,他只能含糊不清的將腦中殘存的兩個大概姓名重新排列組合,隨口胡謅。

「白、雲、合?」小家伙在他說的模糊字眼中取大略音韻,重復一次,然後喜孜孜握著他的手問道︰「是不是天上飄的那種白白雲朵?」

「對啦!對啦!」他哪里知道呀?

「我會寫『雲』字喔。」小家伙討賞似的以指為筆在他掌心比畫出自己的名字,隨即眨巴著稚氣眼眸道︰「我不知道是哪個合耶,哥?」

「最簡單的那個啦,」他沒好氣地回答。沒料到這小家伙還識字呢,也難怪,他可是白家名正言順的少爺,自然會有夫子教導。

「喔。」那就是合作的合羅。小家伙終於明了自己的真實姓名了。「哥,那你呢?你叫白什麼?」

「我說過我不姓白!」他拉下尚存童稚的臉孔,一把揪住小家伙,粗暴地將他拽出茅屋,「藥我也幫你擦好了,以後別再來煩我,滾!」

「砰」的一聲,他甩上門,不理會可憐稚女敕的軟軟嗓音在門外又哭又喚。

不知該夸獎或怒斥白雲合的堅韌耐心,自從那日被趕離茅屋,他非但不死心,反倒更加勤勞的「打擾」他。他在劈柴時,白雲合在一旁幫忙撿拾木塊;他在洗衣時,白雲合在一旁幫忙晾曬衣物;當劉氏責罰他時,渾身顫抖的白雲合會站在一旁,成為劉氏遷怒的第二人選。

白雲合太弱,弱在他的天真及善良;弱在他的吞忍及卻步。這樣的性格在早已扭曲變質的白家是無法生存下去的,他總是提醒著白雲合該有的反抗,卻僅換來他一笑帶過。

但他與白雲合不同,別人給他一分,他便回敬十分!而在此之前,他必須變強,強到足以保護自己!

或許自那時開始,他接受了有個麻煩弟弟的事實,只不過親情之於他仍然薄弱得像張紙,稍稍一施力便會破碎得拼不回原狀。

那天,彌漫在悶熱氣息中是一股難以察覺的肅殺陰謀,他一如往常地趁著空閑時間,以樹枝為劍,在井邊揮動磨練著。

總有一日,這腐敗污濁的白府關不住他翱翔的羽翼,只要他有足夠的能力……他倏地停下比畫,他若走了,白雲合怎麼辦?

留下他或帶他一並走?依他的濫好人個性,留下他誓必會成為劉氏欺陵的對象;帶走他,體弱骨虛的他絕對會成為絆腳石……

思及此,他才發覺今日怎麼不見白雲合身影?平日的白雲合最喜歡纏在他身邊呀!

呿!他干啥沒事想到那家伙,他不是巴不得那家伙別纏他最好嗎?

腦中雖然如此嘟囔,步伐卻不由自主繞過主屋,朝南側的小廂房而去。

躡手躡腳踏入庭園之中,他便嗅到濃烈的煙燻味。怪了,現在的時辰烤肉太不尋常了吧?

烤肉!?

他邁開大步,朝火光正炙的小廂房飛奔而去。數名奴僕圍在周圍觀看,竟沒有任何人動手救火!

「白雲!」他大嚷,得不到任何回應。

「哎唷,怎麼無端端生了場大火?可惜了這南廂房,我原先還打算拿它來當柴房呢。」劉茜冷眼艷笑的嘲諷。

「他在里面,是不?」他惡狠狠瞪視著她,眼中恐怖駭人的綠芒嚇得她小退三步。

可不一會兒,劉茜又壯起膽子道︰「我哪知道小賤種在不在里頭,就算在,也不過就燒死個吃閑飯的家伙——」

她話未斷,他已不顧火舌正旺,撞開染火的木門沖了進去。

劉茜才舉起手,她身畔另一個中年男子就拍拍她的肩,「這不正好,原想燒個小的,現在連大的一並入火坑,不正合咱們的意?」

「燒得死他們嗎?」

「行,我早先讓人在周圍加了薪柴。瞧,這火夠旺吧?」他露出猙獰的笑。

※※※

他在床鋪下方找到奄奄一息的白雲合,在火場的左上臂讓熾焰燒得面目全非,他背起白雲合,在濃密黑煙中迷失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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