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眨眨眼,總算明白自己身在何處,並憶起昨天的熱鬧喜宴。她已成為他的妻,名副其實。
「醒了?」飽含笑意的嗓音吹拂在她發渦間。
「嗯,頭好疼。」紅豆大吁一口,昨夜灌酒的後遺癥令她腦袋瓜混沌不明。
「還要再睡一會兒嗎?」他體貼地揉轉她的太陽穴,誘哄著。
「什麼時辰了?」她揉揉惺忪睡眼問道。
「晌午。」
「難怪我覺得好餓。」紅豆翻開喜紅被褥,露出衣衫不整的嬌軀,紅暈轟然炸上臉頰,她急忙捂住白雲合的眼。
「不、不可以看……我、我還沒換好衣裳……」她結結巴巴,忘了他們早袒程相對過。
「咱們已經是夫妻。」白雲合好笑地提醒她,貪戀她稚氣的反應。「我、我還不習慣,所、所以……你先把眼閉上,等我說好才可以張開。」
「好。」他順從她的要求,閉上柔亮似水的雙瞳。
紅豆在他眼前揮了揮,確定他沒有偷看的可能,取來衣物層層套上,打理好自己。發覺他依舊守信地合著眼,她湊近他,打量起那張俊美閑逸的容顏。
他真的長得好俊俏,勻稱的劍眉泛著文而不弱的書卷氣,一雙更勝女子的光彩鳳眼,薄而微揚的唇角讓人忍不住想品嘗……
她無意識地傾身含住那兩片美味若甜糕的唇瓣,飄浮在想像空間。
「紅豆?」
低沉的男音,猶似房里燃點的檀香,氣味香而不濃……
熱厚的掌輕拍在她臉上,她順勢磨蹭溫潤的掌心。
「再吻下去,咱們就甭下床更衣了。」他的聲音貼得好近,仿佛就含在她嘴里,帶著絲絲笑意。
「唔……」紅豆疑惑地眨眨水眸。咦?她為什麼猛啃他的唇瓣?她松口,換來他緊貼著她的紅唇細啄,額貼額,緩緩吐納沉重的氣息。
「咱們該用午膳了,再賴下去會教人笑話的。」他拉起她手腕,領她坐在鏡台前,為她梳髻。
紅豆瞧見白雲合不熟練地梳綰她不听話的發絲,好不容易盤了個鬟,松手之後又垮垮地癱下。
邊梳辮子或雙鬟的她終于在白雲合第十次嘗試下,完整地綰起發髻並小心翼翼在發髻上插上六只銀釵珠飾。
「二小叔,這種發型好怪喔。」
「這是‘龍蕊髻’。」雖然看起來有些怪異變形,但他頭一次能梳出此種高難度的婦人髻,倒也佩服起自己來。
「好不習慣,而且好重喔。」紅豆朝鏡里的自己噗哧一笑,稚氣的臉蛋配上不合年歲的發髻,說有多怪異就有多怪異。「不過是你辛苦梳的,我喜歡。」
「這是我在汴京訪友時,順道向友人妻子討教來的。」他正努力學習如何成為她的夫君,畢竟從一個長輩的身份降為良人,總是不習慣。
白雲合拉過木雕椅,與她面對面而坐。
「來。」他取出墨黑的螺黛,並以筆蘸水,輕輕在螺黛上沾染墨色,一手扶起她的下巴。
「做什麼?」她不解。該不會要將她畫成大花臉吧?
白雲合讓她的反應逗笑了,帶著冷意的筆尖點上她的柳眉,口里同時喃道︰「鳳髻金泥帶,龍紋玉掌梳。走來窗下笑相扶,愛道畫眉深淺人時無。弄筆偎人久,描花試手初。等閑妨了繡功夫,笑問鴛鴦兩字怎生書?」
輕描淡畫,觸著她微溫的肌膚,一筆描她含羞帶怯,一畫寫她笑意盈盈,發覺自己握筆的指竟微微顫抖,畫眉遠比習字更教人緊張。
「你不會真的在我臉上提詩詞吧?」紅豆緊閉著眼,只覺墨筆不斷在她眉問穿梭,方才白雲合又念了一首有听沒有懂的詞,她悄悄撐開眼縫,見他專心一意、仔細認真。
紅豆看得痴迷極了。詩詞算什麼?就算他要在她臉上提「長恨歌」她也不在意!
「行了。」他放下筆,滿意自己的杰作,只是略抖的筆跡稍稍壞了平順的眉形。無妨,再多練習幾次就更完美。
打理好紅豆,他才換下昨夜喜服,利落地整好衣冠。
「去用膳吧。」他朝她伸出掌。
白玉柔荑遞上去,交握。
「下回換我幫你束冠。」他的細心體貼令紅豆好生感動,即使她不懂伺候夫君的那套溫柔婉約,也不善巧手女紅,但她可以學呀!
他為她做的,她也能加倍還諸其身,讓他滿意娶了她這個娘子。
「好。」
儷影步出新房,有說有笑地朝飯廳而行。
「二爺,紅——呃,二、二夫人。」正在掃地的黃魎瞧見白雲合,恭敬地揖身,可瞧見從小亂沒形象的玩伴紅豆,反倒是叫不出敬稱。
紅豆皺皺鼻頭,「黃魎,你怎麼這樣叫我?好奇怪,還是叫紅豆習慣。」她听得一點也不順耳,活像將她叫老了十數歲。
「可是你已經嫁給二爺……」閻王門內對尊卑之分的規矩嚴得很。
「還是叫紅豆吧。除了她已嫁予我之外,其他的一切皆如以往,她依舊是閻王門內等級最差的小紅豆。」白雲合溫文輕笑。
他不希望因兩人的婚事而有所改變,否則炎官八成又得發火一次——他是炎官的二哥,紅豆從女兒角色一躍而成二嫂;炎官是紅豆的小吧爹,他卻得從二哥降為女婿,這輩分怎麼也算不清。
「那,我們還是可以像以前一樣不計身份痛扁她羅!」他指的是武試時。
「不行!」紅豆搶先開口,雙手環緊白雲合手臂,「我現在有夫君寵,天塌下來有他頂著,想動我,先過他這關。」
嘿嘿……她現在靠山又大又有力,以前犯了錯,二小叔、三干爹及小吧爹三管齊下地教訓她;現在,養「妻」不教夫之過,打「妻」也要看主人呢!
「二爺為人最公正,他才不會與你一塊兒胡來。」黃魎反駁道,突然停下嘴,仔仔細細打量紅豆。「咦,你今天看來很不一樣喔,那是什麼發髻?好難看喔,活像一堆雜草盤在腦袋瓜上,還有眉毛——哈哈哈,笑死我了。」
黃魎放聲大笑,兩手食指掛在自己眉間,模仿地動了動,沒留意到白雲合笑得僵硬。
他猶不知死期已到,繼續將白雲合的心血結晶批評得一文不值。
「一定是你自己動手梳的發、畫的眉吧?好歹你也為人妻,打扮得美美的才不丟二爺的臉嘛!」
「是我梳的。」白雲合突然開口。
「還有那——呃?二爺,您剛說啥?」黃魎笑聲猛然一收,差點岔了氣。
「頭,是我梳的;眉,也是我畫的。」白雲合露出笑,相當合作地重復一次。
黃魎臉色刷白,只覺一片愁雲慘霧罩頂,瞬間遮擋他光明璀璨的未來。
「二爺,我只是開玩笑……」他迅速抹掉額前冷汗,澄清道。
「我知道。」白雲合臉上毫無動怒跡象,只是笑容中乍現陰寒。
大嗓門的青魈提著兩桶水走人庭園,瞧見白雲合便愉悅招呼。
「新婚燕爾,二爺!紅豆,你也早。咦,你那是什麼頭呀?真丑,不不不,是丑極了,誰梳的呀?」青魈一古腦地猛拍紅豆的肩,全然無視于在旁不斷擠眉弄眼的黃魎。
天啊!原以為月兌離苦海的黃魎不斷哀號,只求青魈別再刺激看來已經十分不爽的白雲合。
「最好笑的是那兩道眉,隨便捉兩條黑毛蟲爬在那兒還比較美麗,哈哈哈……」青魈繼續諷笑,他雖無惡意,也僅是和紅豆打鬧著玩,卻犯上最致命的錯誤——不懂得看旁人臉色。
白雲合掛在唇邊的笑容終于碎裂,凍結成一把利刃。
「二爺,青魈也是開玩笑的、開玩笑的啦!」黃魎飛快抿住青魈舀滔不絕的賤嘴。「您別惱,千萬別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