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你也說句話,別光是看呀!」石炎官瞥見白雲無緒無波的俊臉,急忙想拉攏他,因為在閻王門里唯一能說動閻王的,就只有這個舌粲蓮花的文判官。
「大哥說得對,那名娃兒不是練武的料,就算帶回府里,也難逃被淘汰的命運。」白雲動手攪弄眼前的熱湯,視線卻未離開小丫頭身上。弱,最初及最終的命運,死路一條。
娃兒無力的身軀微微晃動,指尖不听使喚地松開甜膩的糖葫蘆,她緊張地拾起,動作十分僵硬,慘白的嘴唇卻揚著小小的微笑。粉女敕的舌尖輕輕朝糖葫蘆一舌忝,仿佛舌尖傳來的甜蜜使她精神為之一振,她又恢復先前的姿勢,一動也不動地繼續等待。
「不過,」白雲略微停頓,為小女孩驚人的毅力在心底喝采。「咱們府里不需要一個武才極佳的人,咱們欠缺——」
「一個女兒!」石炎官快速地插話。
白雲疑惑地挑眉,似乎沒料到石炎官會如此異想天開,他原先正準備月兌口的是「婢女」。
閻王擰起劍眉,不悅的神態表明了他的不贊同。
「你想收養一個‘女兒’?!」敢情是怕他們做殺手的將來絕子絕孫,先收養一個來幫忙送終嗎?!
「府里多一株紅花也不為過嘛。」石炎官咧嘴笑道。他們閻王門可稱得上是「陽盛陰衰」,滿屋子臭男人。
「我不同意。」閻王想也不想地反對。
「老大,多一個丫頭,對咱們也成不了困擾,收留她吧。」牛耿介也為小女娃請命。再不伸出援手,不出一刻,那小女娃就成了雪中孤魂。
目前情勢是兩個贊成者對一個反對者,而且這個反對的人還是最棘手的。石炎官及牛耿介將希望全數放在游移票——白雲身上。「老二!」石炎官性急地搶過白雲正準備送人口中的調羹,「你是贊成的吧?」濃眉挑高,仿佛在暗地威脅著白雲。
白雲好笑地看著那兩張漾滿脅迫及祈望的容顏。
「是不是我同意,大哥就沒意見?」炎官和耿介也太天真了,就算他舉雙手贊成,大哥一句反駁還不是白搭。
閻王目光探索白雲許久,才輕嗯一聲。
「老四,先把調羹還我,再去將小丫頭抱回來。」他向來不是心軟之人,但眼前那條小命就系在他點頭與否,救了,也不過多一張嘴吃飯,何樂而不為呢?
接獲指示的石炎官開開心心丟下調羹,躍窗而去。
「伙計,麻煩你準備熱姜湯,她會需要的。」牛耿介細心地交代,順勢打發掉隔牆之耳。
「你的理由?」閻王冷掃白雲一眼,陰森又略帶邪氣的暗綠雙眸燃著難以察覺的火焰。他不認為心思縝密的文判官會不清楚閻王門從不收無用之人。
「咱們的手殺過夠多人了,像她這樣年齡的娃兒也是不計其數,我一直想知道——救人與殺人,究竟哪一樣容易?」白雲輕描淡寫地回答。
相識十多個年頭,他又豈會不明白閻王現在心中的疑問?他們皆非善心人,對于為善這一檔子事更是敬而遠之;若要論「良心」二字,更是早早就教路邊野狗給吃得半點不剩,也難怪閻王會對他突來的善行不解。
善行?產生在一個無情殺手身上?
白雲暗自苦笑,輕甩開這突來的念頭。「大哥,你放心,我會試著不增加閻王門的負擔。」
他的保證換來閻王不以為然的輕蔑哼聲。
笑容滿面的石炎官摟抱著驚嚇大哭的丫頭,再度飛跳回座位上。「她一定是凍壞了……別哭、別哭,叔叔們不是壞人。」石炎官安撫道。
不過,顯然他自認為風流倜儻的微笑,看在小丫頭眼中反倒成了恐怖的齜牙咧嘴,再加上那滿臉嚇人的黑胡,看起來活月兌月兌像只磨牙準備撕裂獵物的大黑熊。
小女娃的哭聲更加響亮,石炎官心急地又拍又哄,手忙腳亂卻收不到成效。
「老早就叫你把胡須給剃掉,好好的人不做,把自己變成一只黑熊有什麼成就?」白雲落井下石,取笑石炎官手足無措的窘樣。
「俗話說‘嘴上無毛,辦事不牢’,我這胡子剃不得。」石炎官邊說邊將女娃月兌手丟到白雲身上。
他石炎官天生女圭女圭臉,十六歲的年齡卻像個十三歲的小毛頭,老是被人看不起,所以他才發奮地蓄養了這把美胡,對他而言,「胡在人在;胡剃人亡」!
白雲將溫暖的裘衣解下,緊緊包裹在女娃身上,並以渾厚的內力驅除她身上寒氣。或許是身子骨里的嚴寒漸漸退去,也或許是白雲俊逸爾雅的溫柔模樣起了安撫作用,終于讓啼哭的娃兒安靜下來。
女娃水亮的雙眼在四周回轉一圈之後,緩緩定在飄逸若仙的白雲身上。
「娘娘……」小女娃朝著白雲喚著,女敕短的手臂舉得半高,仿佛要他更親密的摟抱。
「我不是你娘。」白雲口中雖吐否定之詞,但仍溫柔地抱緊她,輕聲哄問︰「你今年多大?叫什麼名字?」
女娃兒骨碌碌的轉動大眼;似乎不明白他的問句。
白雲攤握著她的掌心,扳曲她的手指問道︰「兩歲?三歲?四歲?」女娃兒似乎明白了,吃力地將凍傷的小手彎下一指。
「四歲?好聰明。」白雲獎勵地拍拍她的頭,溫柔的模樣看傻了其他三人。「老二,你好像她爹……」石炎官好不容易合上吞蛋似的大嘴,雖然白雲平時也是相當平易近人,但只要見過他殺人時的狠毒,絕對無法將他和此時顧家好男人的模樣劃上等號。
「依年齡來算,我的確可以當她爹——很榮幸,在座其他三人也一樣。」白雲頭也不抬地回答。
在宋朝,十四歲便婚配的男子並非奇事,而他今年已十六歲,若風流放浪些,也許早已擁有數個小蘿卜頭。
小娃兒揮動左手上的糖葫蘆,小嘴喃念著︰「娘娘……等娘娘……」
「你娘娘叫你乖乖等她,是不?」
娃兒點點頭,白慘慘的臉蛋上是堅定不移的信任。
她娘要她等,但似乎沒有打算接回她,而要放任孱弱的她凍死在寒冬中。她怎麼忍心謀殺一個稚女敕孩子?謀殺一個孩子全然的信任?白雲暗怒,隨即自嘲地搖頭淺笑——他殺過比她更小、更無助的孩子,憑什麼斥責拋棄她的狠心親娘?
他眼中閃過絲絲心疼,為她。「你等多久了?」
娃兒偏著頭,輕輕重復他的問句,「久……久……」
「不用等了。」白雲暖聲輕道,與小女娃鼻眼相對,深邃似海的眸子微微眯起,「你娘娘說她暫時不會回來,要叔叔們來接你。」
小女娃好奇的目光轉向桌前三人,石炎官和牛耿介討好似地朝她笑,閻王則淡瞥她一眼,不發一語。
「記得自己的名字嗎?」白雲繼續問道,輕輕撥開她吮含在嘴里的拇指,「別吃手指,不干淨。」
小女娃不滿口里的「食物」被搶走,發出咿咿呀呀的抗議。
白雲只好拿起紅豆湯圓,一小口一小口哺喂著她。
不一會兒,一整碗的紅豆湯已經被吃得碗底朝天,只剩幾顆白澄澄的湯圓。
閻王不贊成地抿超薄唇,但方才他已經承諾過白雲,只要兄弟三人同意,便將這名女圭女圭收入閻王門,只是他懷疑——她能在閻王門里安然存活嗎?
「小娃兒,這位是你的大干爹。為她起個名吧。」之後那句是說給閻王听的。
閻王厭惡地皺起劍眉,想也不想的將被塞至懷中的柔弱小生物拋給石炎官。
「我是小吧爹。」石炎官快手接住娃兒,指著自己咧嘴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