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和李廚娘相視一眼,十九點點頭,似乎同意李廚娘將事實告訴寶春。
「好,婆婆就告訴你。」李廚娘拍拍寶春的手背,「主子沒有病,引起他吐血的是毒,而主子身上的毒只有赤芍小姐——你知道她是誰嗎?」
寶春點點頭,「皇甫的妹妹。」
「是呀,主子的妹妹。只有她能解此毒,但數年前兄妹鬩牆鬧翻後,主子的毒也就這麼擱下。」
寶春知道皇甫兄妹相處不好,但沒料到交惡下還有這等嚴重的影響。
「可是皇甫是她的親哥哥,她怎麼忍心見死不救?」寶春皺著細眉,開始對這名皇甫赤芍有所抱怨。
「她見死不救的原因是她身上也有毒,而解毒者正巧是主子。」十九好笑地發覺寶春眼中難得的敵意,只好幫不幸身為主子妹妹的赤芍解釋,「簡單來說,這對兄妹互不相救,放任兩人身上的毒作怪。」
「這兩人脾氣都硬得很,誰也不肯先讓步,誰也不肯先低頭,我看要解毒只好等下輩子。」李廚娘停了一下,「不過……」
「不過什麼?」寶春急問。還有其他的解決方法?
「不過如果有寶丫頭的話……」李廚娘又是一個停頓。
「我?我能幫上什麼忙嗎?」
「若你能說服主子先向小姐低頭,這樣一來保住主子的命,又能解赤芍小姐身上的毒。」十九和李廚娘一搭一唱地接續。
「可是……皇甫會听我的話嗎?」她向來被皇甫吃得死死的,每次只要他一笑,她就忘了東南西北,忘了自己是誰,她沒辦法的。
「不試怎麼知道自己行不行?如果連你都沒轍,那就真的沒救了。」李廚娘不死心地勸說道。她知道寶春對主子來說,分量絕對大於府里任何一個人,寶春的一句話遠比十九和她數年來苦口婆心的勸諫有用多了。
「但……」寶春遲疑著,她對自己完全沒自信。
十九蹲下來,與坐定在床上的寶春平視,神情嚴肅,低沉的嗓音認直一問道︰「你想不想看見主子對你笑一輩子?」
「想呀!」她愛死他的笑容了!
「你記住,你若能說服他,主子的笑容一輩子就是你的。若失敗……」十九故意停頓,讓寶春自己去思量後果。
「失、失敗?」寶春臉上血色盡褪。說服不了皇甫解毒的話……她的眼神移到靜躺著的皇甫,小手緊緊反握著他冰冷的大掌。
「你以為主子的毒還能撐多久?」十九下重藥,絕對要賣春接下。
當然他不可能告訴寶春,主子的毒雖然難解,但憑主子的醫藥根基,要避免毒發身亡太過容易,所以撐個五十年也不成問題。
「你做不做得到?」十九強忍住笑對寶春道。
寶春想也不想地大喊,「我做得到!」
十九和李廚娘眼神交會。難怪主子老喜歡逗著寶春玩,因為她實在是太好騙了!
※※※
等待皇甫清醒的日子是如此漫長。
寶春幾乎是形影不離地守著他,盡避十九和李廚娘千拜托萬保證,皇甫絕對不會睡到死,但寶春堅持要見他張開雙眼。
每天一大清早寶春會先到廚房親手為他熬上一鍋排骨粥,也只有這段時間,寶春會離開他房里,待粥熬煮完畢,她就捧著熱騰騰的粥坐在皇甫床邊,等他清醒。
她希望他醒來就能吃到熱粥,可惜她每天辛苦熬煮的粥都盼不到皇甫清醒,她只好每天在五更過後,淒淒慘慘的將冷掉的粥一口一口地送進自己嘴里,可憐低泣的模樣活月兌月兌像個棄婦。
「主子還沒醒?」李廚娘在送來午膳時,都會在皇甫房內陪寶春待上半刻,而每天開頭都是這句話。
「嗯。」寶春哀怨地回應。
「主子最長還睡過十六天呢,今天不過才第四天,別擔心。」
「可是他都沒有翻身,連動也不動。既不打呼也不說夢話,姿勢都沒變過。他都不會餓嗎?」寶春苦著小臉,覺得他睡得像具死尸。
「主子現在是一點知覺也沒有,當然不覺得餓羅。你偷捏他他也不覺得痛。」
李廚娘當真還想示範給寶春看,但被寶春急急阻止。「不要啦,他已經很可憐了。」
「瞧你,像個保護小雞的老母雞。」李廚娘取笑她,可又擔心這幾天的勞累會拖垮她的身子,「你自己也要照顧好自己,這些天都沒見你吃什麼,睡得又不多,萬一主子醒來,你卻累垮也不是辦法。」
「我不會累。」寶春完全是靠著意志力在支撐。她投給李廚娘一個淺笑後又繼續捧著粥,低下頭看著藥書。
「寶丫頭,你啥時對醫書也有興趣?」
寶春露出苦笑,「這上頭歪七扭八的字,我壓根兒認得不多。可是皇甫說他的名字就在藥書里,說什麼我也要找到。」她指指藥書,好在這本《百草珍方》里,每種草藥旁皆附有墨畫圖解,她也只能看圖認藥了。
「辛苦你了。」李廚娘拍拍她的頰,給她精神上的鼓勵,「我還得出門一趟,晚膳時我再叫你。」
「好。」寶春乖乖應聲。
目送她出去後,寶春將藥書放在膝上,靠著床沿,蟯首枕在皇甫床上最角落,從這個方向只要輕輕抬頭,便能看盡皇甫深刻的五官。
「你要快快醒來喔,我好想念你的笑容和聲音……」她的目光流連在他臉龐上,口中還不斷小小聲地喚著。
寶春閉上眼,在疲累中放任自己入睡片刻。由於窩在床沿加上側著頸子入睡是相當不舒適的睡姿,所以即使無人叫醒她,她也會因為項頸酸痛而清醒,這樣可以確保讓她不至於睡到不省人事。
烏黑細長的青絲,無心地覆掩在她的臉及他的掌上,小臉的主人無知覺地沉沉睡去,掌心的主人卻因滑順細膩的觸覺而微微振動……
※※※
脖子好酸!
寶春口中逸出一聲嚶嚀,緩緩轉動僵硬頸子的同時也睜開雙眼,她握拳輕敲自己後頸,讓酸痛的不適稍稍遠離。
現在是什麼時辰?
寶春看著屋內外一片黑蒙蒙,看來她是睡過晚膳時間。她起身拍拍皺巴巴的裙擺後才取出火摺子掌燈,習慣性地又準備坐回床沿。
「你又快睡過一天……—」寶春才對著床鋪方向開口,猛然發現床上空無一人!她反射性地跳上床,壓扁一床的錦被,而皇甫不見蹤跡!
「皇甫?!」寶春再度像只無頭蒼蠅飛出房外,準備在幽黑的府園內尋找皇甫的身影。為什麼他醒了卻不叫她?
一只有力的臂膀扣住寶春的手,她開心地回過頭喊道︰「皇甫!」
「不是。」十九的臉龐藉著月光緩緩呈現,他早料到寶春發現主子不見後,定會開始狂奔,所以他一直守在門外。「主子在煉丹房,他醒了。」
寶春耳內接收到十九最後三個輕描淡寫的字——他醒了!
「真……真的?!」寶春不確定地低問。
見十九點點頭,寶春緊繃數天的精神霎時放松,邊哭邊笑,「他醒了!他醒了!」她抽抽噎噎地重復,字字句句含在自己嘴里,任誰也听不懂她在說什麼。
「早告訴過你,主子絕對不會有事,誰教你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十九難得好心情地調侃她,「活像個等不到相公的怨婦。」
緋紅的彩雲飄上寶春的雙頰,「人家擔心嘛……」
「好啦,你到底要不要去見主子?」
「要。」寶春胡亂抹去淚水,「你說他在哪里?」
「煉丹房。」
寶春才跨出一步,又急忙回過頭詢問十九,「我現在的樣子會不會很嚇人、很糟糕?」她模模自己的散發,又俯首瞧瞧皺巴巴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