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翹一怔。
「雖然一點兒也不清楚你和……尚學長的事,但是老師,請相信我,這種事我不會亂說。」那邊的聲音十分沉靜,「至于馮風,你放心,那天我們離開後,走在半路馮風就接到了尚曉鷗的電話。」
「……電話?」
彼端低笑一聲,「是啊,似乎是尚學長在電話里恐嚇他,說是若听到有什麼風吹草動,讓他當心小命。」
展翹听著,忍不住抬眼,瞥向眼前的人。
「……老師,你這幾天一直請假嗎?什麼時候來學校?」
展翹清咳一聲,走到窗前,低聲回應︰「快了。我會盡早解決。」「嗯,那我不打擾老師了。」
「小童等等,」下意識地抓緊手里的電話,展翹聲音低不可聞,「為什麼……你會那樣做?」
彼端停了停,好半晌,淺淺的笑聲傳出來,「展翹老師一定忘了吧,半年前,那把傘呀。」女孩聲音出奇柔和,「展翹老師,在我的生活中,很少很少有人關心我。也許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但你出現的正是時候。就這樣。」
于展翹默默听著,輕輕抿起嘴角。
幣斷了電話,她兀自發著怔,忽然窗外一道閃電劃過,雷聲轟鳴。
心一顫,她清醒過來。
背後一雙手臂,輕輕地擁住了她。展翹沒有閃避,出奇地平靜。
「展翹,讓我在你身邊,你不要孤單單的,什麼都別怕。」他低低的,仿若喟嘆。
呼吸近在咫尺,她閉閉眼楮。過片刻,輕聲問︰「你餓了嗎?」
他一怔,慢慢笑了,「你終于肯吃飯了?」
她定定神,推開他的手,「我去做飯。」
晚飯做好的時候,一場大雨傾盆而落。展翹看著窗外,覺得一切都是反常的。春天才剛剛到來,怎會有這麼大的一場雨?
尚曉鷗注意到她的抑郁,握住了她的手。即使是在吃飯,他也不松手,生怕她會逃走。
「松手啦。我不會跑掉的。」
他目光明亮,凝視她。
「剛才,那個電話是我的學生打來的。」她垂著眼,聲音很輕,「她說,那天的事,他們沒有傳出去。」
這倒不是壞事。他挑了挑眉,「展翹,你放心了?」
她點點頭。
睫毛始終垂著,遮去了她眼底所有的情緒。
一個小時後。
雷聲轟鳴,雨滴拍打著玻璃窗。
身後的人額頭抵在她的肩窩里,沉沉的,似是在抵抗著襲來的睡意。
她微微一動,那雙手臂便收緊了,「……別走。」
「我不走。」她微微轉過頭,「你累了就去床上休息。」
燈光下,她的神色出奇柔和。他揉了揉眼楮,覺得昏昏沉沉,「怎麼回事,我好像很累……展翹,你還要離開嗎?」
「這麼晚了,外面又下著雨,你讓我去哪里?」
他模糊地笑了。
展翹看著他那淺淺的笑,心里泛柔,想伸手觸觸他的臉,卻終是抑制沖動,別開了臉,「你睡吧,我去洗澡。」
他笑笑,轉身躺到床上,看著她出門。
展翹走進浴室,帶上門,身體順著門板慢慢滑到地板上。
雙手在無法控制地發抖,喉頭哽住了,熱意直沖眼角。死死地捂住臉,把淚水逼回去,她靜等時間滑過。
一分鐘,兩分鐘,十分鐘……
臥室的門半掩著,從門隙里看到,他睡著了。
展翹找到尚曉鷗的手機,輕輕帶上臥室的門走了出去。一直走到廚房里,倚著牆角翻著通訊錄,找到一個號碼,撥了過去。
「喂,曉鷗?」
電話彼端,是大洋彼岸的尚夫人。
「是我……」听到她的聲音,展翹嘴唇微顫,「尚夫人,我是展翹。」
會記得她嗎?她們有過一面之緣,是他,帶她去他的家里,見到她的媽媽。
「展翹。」那邊笑了,「怎麼是你,曉鷗在你身邊嗎?」
「他……睡著了。」
「哦,展翹,听說最近曉鷗在逃課?他老師的電話都打到我這邊了,說是讓我回去一趟。」
展翹胸口起伏著,語氣盡量平靜︰「尚夫人,如果有時間,請你……還是回來吧。」
彼端也覺出了不對勁,屏息問︰「發生了什麼事?」
「……也許……也許我該重新向你介紹一下自己。」默然許久,展翹有些困難地開了口,一字一句,「我叫于展翹,是聖和高中的一名英語老師。」
對面先是一靜,緊接著倒抽一口氣,顯是受了驚嚇。
「我做了錯事,請你原諒。尚夫人,對不起。」展翹聲音低低的,卻重若千鈞,「曉鷗現在在我的家里,已經逃課兩天了。尚夫人,也許他會听你的話。請你,請你趕回來見見他,可以嗎?」
「這、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對不起,」展翹听著雨水打在玻璃上的聲響,喃喃,「對不起……」
「慢著!展翹,你別忙著道歉,阿姨給你時間解釋,你把話說清楚一些,好不好?」
她默默地垂下眼瞼。
解釋……該怎麼解釋?責任全都推到曉鷗身上嗎?她閉閉眼楮,「朝陽路星河小區,五號樓三單元302室。這是我住的地方,尚夫人,我把地址發給你,請你來見見他。」
輕輕扣掉電話,展翹出了廚房。
身不由己,走進臥室。他仍在熟睡,的確是累了,這兩天他幾乎沒有合過眼。
那睡夢中的臉龐,失去了少年人特有的銳氣,看上去像個孩子。展翹伸出手,指尖慢慢滑過他好看的眉眼。即使在睡夢里,他也是不安的,眉頭微微斂著。展翹慢慢地撫平他的眉頭,長時間握住他的手。
為什麼這樣不安?在做著怎樣的夢?她猜測著,一時竟像是感同身受,心髒絞緊。
明明自己還是個孤單單的孩子啊……說什麼,要陪著她……
年輕的你,究竟有幾分力氣,去維護那樣的海市蜃樓?
眼淚掉出來之前,展翹轉身出門,慢慢下樓。
第10章(1)
雨打在身上,冰冷沁入心脾,這時候的眼淚終于洶涌而出,溫柔熱烈的,像情人的手一樣撫慰著冰冷的臉龐。
舉目四望,鋪天蓋地,是霧茫茫的雨幕。
懊去哪里?
冰雨灑在臉上,洗去眼淚,她胸口發疼,疼到麻木。為什麼會這樣痛?明明承受過一次分離,為什麼這麼沒長進,又一次跌倒,又一次嘗到這痛?
展翹慢慢走出小區。短短距離,竟是越行越艱辛。
正茫然間,卻忽然听不到不遠處有道聲音傳過來,似乎是喊她的名字。
她特聲望去,一時間雨水模糊視線,依稀看到有人匆匆向她走來。
「展翹!」
來人身段修長,手里執了一把黑色的傘,一靠過來便把傘遮到她頭上。
「……宗丞?」
「展翹,你都淋濕了。」見她神色怔怔,宗丞解釋,「小陸說這兩天一直聯系不到你,就通知了我。」他拿出手帕,拭去臉上的雨水,眉頭皺起來,「展翹啊展翹,什麼時候你才懂得照顧自己?」
「……」
她穿著一條休閑褲,雪白的套頭毛衣,渾身淋濕了,看上去像個無家可歸的貓兒。
宗丞望著她,心軟,語氣更軟︰「展翹,你……你過得不快樂嗎?」
「……不算不快樂。」
宗丞望過來的眼神溫柔而憐惜,停了半晌,輕輕說︰「……好幾次,我看到了你,卻不敢上前打招呼。有那麼兩次,你也看到了我,恰恰是我和別的女人在一起,那時你哭了,是不是?」
展翹怔了怔,一時有些窘迫,別開臉。
「展翹你知道嗎?當你哭的時候,任何人都會軟下心腸。」明明是說著煽情的話,他的語氣卻透著真摯,「第一個女孩是我的堂妹,你大一時就見過她的,她長高了許多,你不認識她了?」見她神色怔愣,宗丞苦笑,「第二次,和林雅妮是純屬巧遇……展翹啊展翹,現在跟你解釋這些,是不是很可笑?可是無論如何,我不想再看到你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