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黯下來,旁邊的婦人安閑悠然地道︰
「明明才吃過早餐,你知道為什麼現在就要準備午餐的材料嗎?」
「……咦?」梁知夏露出困惑的表情,不解婦人為何這麼問,也不知道答案。
「因為啊,你的老師看你一個人坐在那里都不動,就來跟我比手劃腳了一下。他好像覺得自己跟你講了什麼重話,所以有點在意呢。」婦人將削好的馬鈴薯切成塊狀,笑道︰「你的老師就是這種人。他在學校一定人緣不好吧?除了上課以外的事情都不會,是個笨蛋老師。當初因為擔心我和他的外公外婆,他居然考慮要一直待在老家;明明考上你們學校教職,也斟酌想要放棄,結果我就把他趕出去了。對了,別看他那樣,他其實很笨手笨腳的,連煎個荷包蛋都會打翻鍋子呢,我想他一個人住一定都吃外食。」
梁知夏不曉得婦人為何跟她說這些,有點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她已經很久沒跟人聊天了。
只听婦人道︰
「雖然他是這麼笨拙的老師,但是,他一定是多少擔心著你,才會把你帶到這里來。請你多多包涵。」
熬人的表情慈祥,梁知夏卻不知怎地卻有種眼眶發酸的感覺。當以為只有自己孤獨一人的時候,知道還有人會為自己擔憂,原來是這樣令人想哭的一件事。
她的眼瞼悄悄顫抖著,婦人並未多言,只是很平常地微微笑著道︰
「啊,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梁……梁知夏。」她輕聲說。
「是夏天的夏嗎?你是夏天生的?」
「是夏天的夏,但我不是夏天生的。」她搖了一下頭。「因為我父母都喜歡夏天,所以……才取了這個字。」爸爸和媽媽曾告訴過她。
「父母幫孩子取名,總是要費一番心思的呢。」婦人露出相當慈愛的笑容,慢慢說道︰「你知道為什麼你的老師叫‘恩露’嗎?看起來是不是有一點奇怪?那是他爸爸查字典取的呢。恩露這兩個字,有恩惠、德澤的意思。我看起來年紀很大吧?因為我跟他爸爸結婚很久都沒有辦法懷孕,好不容易高齡平安產下你的老師,所以他爸爸說要取這個名字,感謝天上的神,給我們一個孩子。」
「啊……」原來如此。
熬人溫和對她道︰「你的父母,一定也是很用心地幫你取了一個這麼好听的名字。」
梁知夏聞言怔住。
良久,她點了下頭,小心翼翼的、小小聲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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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餐桌旁,婦人和她聊天,即使她沒有話可以回應,婦人依舊愉快地講著各種事情。像是說她的老師小時候長得跟天使一樣可愛。
因為這樣,梁知夏有一種比之前自在的感覺,跟著幫忙煮午飯,婦人又稱贊她很賢慧能干。中午,在和早上差不多的氣氛中用完餐,梁知夏一樣起身收拾,準備要洗碗,結果婦人盛了兩碗椰女乃西米露給她,請她端去給在客廳里看電視的老公公和老婆婆。
「甜點。老人家愛吃。」婦人笑說道。
「……喔。」梁知夏端著兩碗西米露,走到客廳,放在茶幾上。「……是甜點。」她對兩位老人家說。
「嗄?什麼啊?」老公公問道。
「甜點。」梁知夏又重復一次。「是西米露。」她說。
「什麼呀?」這次換老婆婆開口問了。
「咦……」她迷惑了。「甜……甜點。」只好再說一次。
「嗄?」兩位老人家同時發聲。
梁知夏只能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我外公外婆有重听,你要大聲說他們才听得見。」白恩露不知何時站在陽台處,手插在褲袋里睇著她。
原來是這樣。所以老師的媽媽也很大聲地和他們兩人講話。
雖然明白原因了,但梁知夏卻躊躇地看向白恩露。
他見狀,一臉奇怪道︰
「你沒辦法大聲說話?」
當然不是。不過,她已經很久沒有放聲呼喊些什麼了。白恩露不理她,轉身走進陽台,她在兩個長者的注視下,終于大聲地喊道︰
「西、米、露!」發現自己的突兀,她「啊」了一聲,指著碗補充道︰「碗里的甜點,是、西米露……椰、椰女乃的。」結結巴巴的。
「喔。」兩位老人家緩慢地勾起笑容。「謝謝你。」
「不……」雖然想說不客氣,但那不是她煮的,她只是端過來而已。
她尷尬地搖了下手,隨即回到廚房,婦人已經替她盛了一碗。
「呵呵,你也來吃吧。」婦人招呼說。
雖然才吃完飯並不餓,但梁知夏還是坐下拿起調羹,一口一口,慢慢地將甜甜的西米露送入口中。
吃完,她去客廳幫老人家收碗,一起沖洗干淨放好。要離開廚房的時候,婦人從椅背上拿起一件薄外套,對她微笑道︰
「如果你要去找你的老師的話,他應該在一樓的躺椅上,他老是在那里曬太陽曬到睡著,幫我把這件外套拿去給他好嗎?」
雖然她並不是要去找白恩露,但她卻沒有拒絕婦人,就拿著外衣,找到樓梯後下樓。醒來以後還沒有仔細看過,原來這是一棟三層樓的透天厝。
她來到一樓的大廳,廳里放著一組木制座椅和兩台腳踏車,由于采光良好,所以相當明亮。她望見外面騎樓有張背對屋內的躺椅,從後面看過去,只能見到有人的手肘放在靠手上。
她拉開紗門走出去,白恩露的確是在躺椅中。
他閉著雙眸,呼吸平穩,手里還抱著一本英文語句練習集,真的睡著了。
騎樓橫梁下有燕巢,幾只燕子和麻雀就停在椅背或他的肩上,他的腳邊也有貓和狗躺著。這樣的畫面,令她忽然想起自己初見他時的情景。
是因為動物很喜歡他嗎?她只是靠近一點點而已,本來在啄翅的鳥先飛走了,燕子回到巢里,貓狗也慵懶地用爪子抓抓臉,慢條斯理地走開。
她的視線跟著燕子回到燕巢後,才垂眸再度望著熟睡的白恩露。
因為不知道這樣要怎麼給他外套,她杵著好一會兒,本來想回身上樓不管了,抿了抿嘴,還是不自在地拉開手中的外衣,微彎腰,用極輕的動作,準備要把衣服蓋在白恩露身上。
不料,在快蓋上的時候,白恩露卻突然醒了過來。察覺他好像要張開眼楮,梁知夏嚇一跳,下意識地將衣服扔下,結果那件衣服就丟在他的臉上。
她慌忙站直身,有點僵硬地看著白恩露將蓋住頭的外衣拿下。
他一臉「發生什麼事」的表情。發現她站在一旁後,低頭看了下手里的衣服。
她撇清解釋道︰
「那是……是老師你媽媽要我拿來給你的。」說完之後,她忽然想到他借給她的那一件外套還沒還他。
「嗯……」他抬手揉了揉眼楮,道︰「謝謝。」
沒想到他會道謝,梁知夏一愣。
「沒有……」她細聲說。
他抬起臉,觀察著她一會兒,問︰
「不哭了?」
一直在想著要走開了,結果被他這麼一說,她又頓住。
「咦?」
「就是……」白恩露移開視線,將外套穿起後,模著脖子道︰「吃午飯前你不是坐在客廳?那是在哭吧?」
「什……」梁知夏睜眸,否認道︰「才沒有哭。」媽媽喪禮之後,她就再也沒哭過了。
「是嗎……」他好像松了口氣,說︰「那你跟我媽聊天,心情變好了?她當了三十年的小學老師,很會哄人的。」
先前和婦人的談話,的確讓她心情放松。她道︰
「老師的媽媽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