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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不做鬼 第18頁

作者︰鏡水

細察一遍又一遍,他的表情卻愈來愈難看。

那字,與其說無法確定是真,倒不如講看不出哪里為假。

怎麼會?怎麼會!他捏緊拳頭。

就算筆跡可以仿造得讓人混淆,他經手的印信總不會隨便讓人刻去--在看到紙上方正的朱砂章印,他用力拍桌站起!

不知怎地突然有些暈眩,腳下忽地虛月兌乏力,眼見要坐倒,又是給後頭的範師傅扶住。這回,他倒是沒有甩開了。

較平常微冷的體溫讓人無法釋懷,範師傅擔心道︰

「主子,您最近身子似是微恙,要不要……」

「啊啊,原來如此……」韓念惜打斷道。撫額笑了笑,掌心一片汗濕,他沒在意,僅回頭陰狠地瞪住範師傅。「不就是有個內鬼嘛……我那麼驚訝做什麼呢?」不僅進入書房不會引人疑竇,還知道印信擺放的位置,除去他自己,還有誰呢?

比起當契的事,更教他感覺火冒三丈無法接受的,是沒想到自己身邊的人竟然胳臂往外彎!

尤其,這個人,還是他以為永遠也不會背叛自己的人。

範師傅聞言,渾身一震,沒有開口。

「當契在此,銀貨皆已成交。這件事情就到此結束。」宗政明冷漠說完,轉身就要走。

「你是被搶,不是嗎?」韓念惜扶住桌面,自己站直。要把事情鬧大,要告官,他可是有很多辦法。

「不是。我只是東西掉了,剛好被撿去。」宗政明平聲道。

這就表示,從現在開始,他都會這麼說。

看著高瘦的身影推開門,韓念惜心里一股忿怒徹底爆發!

「可惡!」將桌面書本揮臂掃到地下,望見範師傅屈膝撿拾,他更是抓起案頭硯台發狠朝他砸落!

堅硬的黑石正中範師傅肩膀,他悶哼一聲,卻不曾舉首。

「去死!全都去死好了!」韓念惜勃然大怒,雙腳又是一陣虛軟,踉蹌坐倒回椅上。

宗政明緩步走出書房,背後傳來那詛咒般的咆哮,他的眼底詭奇地閃了閃。

回到客房之處,有人已經在那邊等著。

「宗政。」孫望歡輕喊,迎上前。「怎麼樣?已經……沒事了嗎?」她有點不確定地問。

宗政明望著她的臉龐。

「是。」

「啊,太好了!」她這才松口氣,露出微笑道。「這是我第一次摹仿不熟悉的筆跡呢,重復寫了兩個晚上,總算有收獲。」她眨眨眸。又道︰「這都要感謝那位範師傅……如果他沒有幫忙拿當鋪伙計寫的其它冊子給我看,就不能那麼順利了。」

他看著她略微喜悅地雙頰泛紅,並未開口。

她笑得瞇起眼,繼續說︰

「不過,宗政,我真沒料到你會這麼做,因為你感覺總是一板一眼的,真難得你想出這種取巧的行徑。我把爹給我的筆拿來這麼運用,他泉下有知,應該不會生氣吧……」她抬起頭,笑睇他︰「我覺得你做了好事,你會有好福報的。」

宗政明瞅住她,讓她莫名心跳加快。半晌,他道︰

「我不是為了福報,才這麼做。是為了妳。」

「……啊?」她的神情有些迷惘。

他注視著她?腕上戴的翠綠鐲子,那樣晶瑩剔透,他墨黑的雙瞳里,卻黯淡不具光輝。

「我以為這麼做,就能夠明白那為何重要。」結果,他還是無法感受。「玉鐲,還有我,到底是什麼存在?」

她先是訝異,在他直接的目光下,回避垂首,凝睇著他優雅修長的指尖。

那雙迷人又美麗的手,曾經那樣地……踫觸她啊。

彷佛非常眷戀,她眼神泛柔,道︰

「宗政……以前,我一直覺得你是個痴人,因為你老是會問些奇怪的問題。家里的其它人也曾說你一定患有心病,情緒的表達才會異于常人……不管那是為什麼,我不在乎。」她揚起嘴角,輕輕地笑說︰「就算是現在,無論你是天生痴也好,是真的病也好……怎樣都好。即便你長得嚇人,對我來說,你就是宗政o/棗水遠遠也不會變。」

異于常人……他,本來就非人。

「妳陪我。教我。」他低沉道。

他自己沒察覺有何不對。但听來宛如要求的說法,卻教她極是訝異。

「我沒有辦法教你什麼,有些事情,你要自己慢慢地了解才行。」她也不能……一直陪著他。想到此,她暗暗地咬唇。

慢慢?

「我沒有機會了。」

「你……」終于發現細微的不對勁,孫望歡一愣,抬起眼睫。他常會對她講些怪異的話,那沒什麼,只是……她不禁蹙眉問︰「你身子是不是不舒服?」語調雖然依舊冷冰冰,但好象沒什麼力氣的樣子,臉色看起來也不太好。

「小姐,那個時候,妳為什麼要我離開妳?」他彷若未聞,僅冷聲如此問道。

「你怎麼……」

「妳為什麼要哭?」他又問。

她默默收起笑容,只是看著他。

「為什麼?」

面對他毫不婉轉的問題,她無言好一會兒。隨即踮起腳,舉高雙臂,捧住他冰涼的臉。」宗政,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好不好?」她虔誠又真摯,認真說道︰「我什麼也沒有,只有你而已。在這世上,我只有你了。」

他的眼楮里映出她真心的容顏,又感覺到胸口有東西跳動。

喀搭喀搭,像是車輪滾動一般,掌控命運的輪回一直悄悄地往前行進著,沒有停止的時刻。

將自己腕節上的玉鐲摘下,和寫好的信一起放在桌面。

孫望歡拿起自己沒什麼東西的包袱,打開房門。腳步躊躇跨不出去,她知是自己心里有所留戀,便輕輕地吸了口氣。

「要走,就不能回頭。」提醒自己,斷然反手關上房門,跟著往後門而去。

守門的認得她的長相,知道她是和宗政一道的,每次瞧她的那種曖昧眼神不三不四,她清楚那是代表什麼。不過,那也無所謂,她一點都不介懷。

她在韓府,只能算是個外人,就算下落不明,也不會有人關心,她就是看準這點,只要隨便找個理由,就可以順利離開了。

出府之後,她要繼續向南走。一定……會有盡頭的吧。

今兒晚,只見黑雲,依然沒有月。

長長走廊空蕩昏暗,西邊的客房本來就離主屋有段距離,又以空房居多,夜深,這麼安靜也是應該的。只要小心點,不會有人發現。

韓府佔地廣闊,白天的時候還好,一屆晚,就像容易走錯迷路似的。

好象有一道黑影從眼角余光處晃過,她剛好拐彎,微愣,下意識轉首一看,什麼也沒有。

就在她發怔的當口,背後又襲來一股冷涼的氣息。她猶豫回身,入目的只有一叢叢靜謐的樹草。

「啊……」輕呼一聲,抱緊懷中包袱,她加快足下速度,心跳得狂,怕的不是什麼暗夜出沒的惡鬼,而是、而是--

黑暗長廊的一頭,修長的身影截住她的去路,她喘息著停下步勢。

「妳要去哪里?」

冰冷而低沉的嗓音,乘著夜風進入她耳里,有那麼一點飄擺不定的虛浮。

「我……你不是睡了嗎?」孫望歡訝異地瞅著宗政明被夜色遮去一塊的蒼白面容。

他幾乎每晚都會在她門前守著,一直要到夜半才會離開。現在已經丑時,她是確定他回房了,才行動的啊。

「我沒有睡深。」他的半身隱沒在柱影之中,平冷說︰「睡深了,起來妳就會不見。」

她整個人呆住。猛然間心一酸,說不出半個字來。

那年,她趕他走,在他被宗政老爺帶走的早晨,她沒有送行,要別府里的大嬸告訴他,她已搬離那里,而且再也不回去。事實卻是她躲在桌子底下,緊緊抱著膝蓋,不敢發出任何聲音,就怕他來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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