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的。」他慢慢開口說,想扶著寢柱站起。
紀淵瞠住了眼瞳。
「──不行!」她沖動大喊道。雙手霸道按住他左右肩膀。
司徒青衣被壓制動彈不得,略是吃驚地望著她。
「怎麼了?」他疑惑出聲。
她垂首深深吸氣。
「……青衣。」抬起眸,懇切真誠地直視著他。「我拜托你……乖乖地別動,讓我來照顧你啦,好不好?」
司徒青衣不覺愣住,心里有些微的柔軟。平常,她老是吊兒郎當,嘻皮笑臉,從來都很少這樣對他嚴肅講話,會這樣正經八百,是由于……真正地在關心他啊。
紀淵見他遲疑,抓住機會就死命說服︰
「你听我說,這幾日就好,我又不是準備賴在這里一輩子,只要確定你的傷勢恢復到已經可以的時候,不用你趕我也會自己走的啦……而且啊,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昨夜就睡過啦,男女已經授受不親,要失禮數也都全部失光光了,再來兩次三次又有什麼差別嘛?你平常明明都很優柔寡斷的,不要在這種地方那麼堅持啦,你若是不肯答應,你……你不要逼我!我一定會想法子要你接受的喔!」本來還很真摯地表達她的關懷,結果仍舊恢復本性。
他緩慢勻息。
「……像是,在我耳邊喂喂大叫那樣嗎?」
「那是比較光明正大的招數。」不過太老舊了,不太想拿出來用。
他頓然錯愕住。「還有更陰險卑鄙的?」
「怎麼會沒有?譬如……」她很用功地模著自己無毛的下巴,邊想邊道︰「把門鎖住啊,對你下迷藥啊,還有……拿條繩子把你綁起來也行啊……」
司徒青衣聞言,只覺頭皮微微地發麻。
「對啦!」她忽然一彈指,興奮道︰「有個最簡單的方法呢,包準方便又迅速喔。」哇,真謝謝青衣讓她想到呢!
不管那是什麼,別用在我身上。司徒青衣暗嘆。
「紀淵,真的不妥,我想你……」他未盡的話尾突兀終止,連動作也都在剎那不自然地僵硬住。
紀淵收回自己快速偷襲成功的雙指,心里並同時默禱各路英雄好漢原諒她如此……如此小人又齷齪的作為……
「點穴。」她道。
無言的清秀眼眸,滿是不可置信地望著她。
她嘻嘻一笑,很不好意思的。
「對不住啦,青衣。」
第五章
「紀淵,你別這樣……」
「嗯嗯……」
「這樣不好……」
「呼呼……」
「紀……」
「青衣啊,你就好好地睡覺嘛。」
狹窄的房間內,紀淵在地板上辛苦鋪好棉被,終于忍不住回頭打斷他。顧忌外頭天色,便小聲說道︰
「如果是我給你草席要你去牆角窩著,你可以盡避罵我鳩佔鵲巢,表達心中所有的不滿;但現在我躺地上,你睡床上,我也只要求一個小小小小睡覺的地方,你這樣還有意見啊?你到底是覺得哪里不好了啊?」一坐下,抱胸和他對望著。
「都很不好。」他橫陳于床榻,感覺自己完全任人魚肉。
「停停停!好好,我知曉你要說什麼,你放在心里想想就好,別再重復地說出來,因為我真的都懂。」她盤腿拍膝,又道︰「而我要回應給你的話呢,白天的時候也都已經說過了,所以我也會放在心里想想就好。瞧,多完美,咱們都別浪費力氣和口水,趕快睡個好覺嘍!」伸長脖子吹熄燭火,她一頭倒進鋪好的睡處。
謗本……就是在耍賴皮。司徒青衣只能在黑暗里瞅住她隆起的棉被小山,無可奈何地嘆氣。
「青衣,我听人家說,嘆一口氣會倒楣三年的。」她壓低的聲音從床下傳來。
「……認識你之後,我就一直在嘆氣。」霉運也許已經累積了好幾世。
「你這是在稱贊我嗎?」她問。
他幾乎可以想見她故作無辜的表情……
「不是。」無情地回答。
「好啦,你別生怒嘛。」紀淵爬起身,靠近他道。
一顆黑色的頭顱忽然跑到床邊擱著,真是把他給嚇了一跳!
「你……要起來的時候說一聲。」他緊聲低斥,硬生生咽下驚嚇。
「喔,我起來了。」
她乖巧道,卻惹來他一個小小的瞪眼。
「好嘛,我明兒就幫你解穴,這樣你就不會睡得像個僵尸了。」她抬起手臂,拉好蓋著他的床被。
「謝謝你。」他不是很誠懇地道。
「哇,你表現得實在太明顯了。」她嘎嘎干笑幾聲。「你就不要再掙扎了嘛,你看,既然我一定不會走,如果你答應讓我留下不反對,那還可以不必忍受點穴之苦;如果你執意要逞強,那我就會這樣點住你。反正不論怎麼樣,我都會在這里,那你就听話嘛。」多有道理。
好吧,她的心意,他非常感謝,只是,他不想讓自己成為壞人清白的罪魁禍首。
「……你們家的人,都不會管你的嗎?」他疲憊地閉眼。
「哈哈哈,江湖兒女,習武之人,露宿野外都是常有的,哪里會在乎這種小事!」紀淵英爽一笑。自家爹娘只怕她去欺負人,從來不擔心她會被欺負的。
司徒青衣不曉得她說真說假,不過……依照他們把紀淵當成男孩來養育的方式,或許的確是有幾分真實吧……
「哎呀,你別在意那麼多啦,我是女的都覺得無所謂了。」她指指兩人間落差的寬縫空隙,再拉拉自己的衣衫,道︰「現在又不是睡在一起,咱們衣服也都穿的好好的,很清白很清白啊。」
「我們是可以坦蕩,但是……別人可能卻不會這麼想的。」他提醒著她。
「別人?沒有別人啊,所以你可以放心了。」她嘿嘿笑,說得好輕松。
「紀淵……」雖然明知她總是這樣,他仍然相當無奈。
「喔,好啦,我很有用處的喔,會買東西給你吃,扶你上茅房,如果你傷口痛走不動,還可以用這個將就將就。」她探手從床底掏出一個……痰盂。她哈哈解釋道︰「因為我找不到夜壺啦,所以只好拿這個來代替……對了,你若想要淨身也沒問題,我可以幫你準備熱水喔,不會偷看……呃,喔,我是說,你可以安心地洗澡,就算有賊來也不會被偷看到。」硬是亂講。
司徒青衣望著她手中拿著痰盂,眼眸興奮地閃爍,他突然問感覺自己身體里的力氣一絲不剩地全泄光了。
「……算了。」他好累,不想再和她爭持下去。反正無論如何,到最後,他絕對還是拿她沒辦法的。
室內暗沉,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听語調也知曉他似乎有些不悅。
「青衣,我問你喔,你頸子上這個荷包里頭裝些什麼啊?」她指指他平常收掛在衣內,現因躺姿而掉出衣外的小荷包。轉移話題,吸引他的注意。
「……是我祖父的遺物。」
「這我早八百年就知道了啊。我是問你,你曉不曉得里頭裝什麼啊?」她戳戳小荷包,然後把弄于掌心。
他頸邊的系繩隨著她細微的動作而起伏,有些騷癢。
「我不曉得。」荷包是完全縫死的,他沒有拆開來瞧過。
「咦?」這可勾起她的好奇心。她貼近他胸前,仔細地審視著小荷包的青色布面,又搓又捏的。「青衣,里面好像有一粒一粒的東西耶。」她像是發現了什麼,側首相當有趣地道。
「紀淵,我想睡了。」他告訴自己要平心靜氣。
「喔,好嘛……」她模模鼻子,躺回自己的被窩,沒半晌,她用著彼此剛剛好能夠听到的聲量,慢慢說︰「青衣……我忽然想起咱們在山里迷路的那一次耶,那時候是晚上,也像現在這麼暗,天氣還有點冷,你又很怕黑,一直挨在我身邊哭哭啼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