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姑娘瞪住了眼。
「你……你又是誰啊!」居然在這里大言不慚的!
「你管我是誰?我是路過的好心女俠啦,專門打抱不平的!今日看見你如此惡霸,所以見義勇為,你不服氣的話來打架啊!」紀淵哼聲,擺出架勢。
「小、小姐,那女子看來的確會點武,還是別和她計較了。」丫鬟秋兒緊張道。她只負責照顧主子的起居,沒有學過武功防身呀。
陳姑娘當然也毫無對戰本事,聞言心驚,只得盡量保持優雅,道︰
「本……本小姐心胸寬大,原諒你的無禮。」然後迅速地狼狽離開。
「什麼心胸寬大啊!心胸寬大的人是像你這樣子的嗎?還真好意思咧,分明是刻薄勢利眼,想笑死我啊!」紀淵對著兩人的背影揮拳叫囂道。
直到走得不見蹤跡了,她才甘願回過頭。
「青衣啊,你別理她們,都是胡說八道的啦。」她不屑撇唇。
「……紀淵。」
「嗄?」
「你為什麼會在這里?」他平靜問。
她一頓,才嘿嘿笑道︰
「這個嘛……說得也是耶,你怎麼也會在這里呢?好巧喔。」驚訝地瞪目。
「紀淵。」
「喔……好啦,我……我跟在你後頭來的啦。」她偷眼瞅著他。
司徒青衣緩慢吐息,良久,才又道︰
「你知道王媒婆是個騙徒?」
「唉……欸。」她支支吾吾,沒作正面答覆。
其實,她當日一見王媒婆的臉就覺得熟悉,查探後發現她曾經因為招搖撞騙而被抓到衙門過。但是,她又不曉得該怎麼對青衣說明……
她沒想到那位姑娘竟會這麼惡劣……當真失算了。
「你總是這樣。」他忽道。
「咦?」她心跳了一下,抬首凝望住他。
清秀的臉容,沒有表情。
「粗魯莽撞,也不懂得考慮他人的心情。」語畢,他遂起身離去。
「啊!我……」在他擦肩之時,她想要反駁,卻是沒能完整說出口。
直到他的腳步聲到了好遠的地方,她才不服地低聲自語,道︰
「才不是那樣。我……很細心的……」
細心到嚇死人喔。是他不明白而已。
他的話是不是說得太重了?
連續幾日,司徒青衣一直都在反省。
騙他的、指責他的、把他當成傻子的,都並非紀淵。他那時是有些生氣,但卻是不應該發泄在她身上。
小時候,一旦發生什麼事,她總會急著跑來說要和自己和好。
這次,她也同樣會來吧?
他這樣想著,十天過去了,她卻連經過都沒有。
司徒青衣緩慢地拿起兩塊雕鏤相同的圖案花版,將純白的布帛對折緊緊夾在雙版之間,然後就鏤空處涂別調好的色漿;移除印花版後,原本空白的布帛,顯現出美麗的對稱花紋。這樣的印花染色法,稱之「夾纈」。
夾纈適用于棉、麻,花紋清晰,經久耐用,為當世運用最廣泛的印花法之一。
除了布料的織造外,染色、剪裁,縫制,成衣過程他幾乎一手包辦。由于是單獨一人純手工,產量相對慢少,無法富裕,卻也剛好糊口。
手一揚,他將染印好的布掛在屋後陰涼處風干。一張張如旗幟的花布綻放飄飛,辛苦的成果是相當值得的。
再望一眼已經烏漆抹黑的屋外,只有打更的聲響回蕩著。
他輕輕嘆氣,將東西收拾干淨,上前將鋪門合起落閂。
還是早早就寢吧。倘若明天她再沒來,那……換他去找她吧,免得自己一直內疚下去。
似乎,開始有些了解,從小到大,紀淵每回都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思來向他道歉
一個不小心,他踢到某樣東西,閉了閉眼,果見自己的腳踏在斜躺于地面的一塊門板。是紀淵上次拿來的,他真不曉得是要做什麼用,又怕她來要回去,只得先擱在鋪子里。
但地方不夠大,位置放橫放直都不行,他試了好幾遍,才斜斜地把整片門板收容在小小的空間里。不過就是時常會絆到,有些不方便。
……他會記得要她拿回去的。
吹滅燈火,他走進臥室,躺上床鋪,和衣而眠。
夜風呼呼地嘯過,拂上窗外樹影,搖搖晃晃地像是在招手,發出奇異的聲響。
叩、叩。
司徒青衣睡沒多久就睜開眼,仔細一听,有其它的聲音藏匿在風掃之中。
是……什麼?
叩。
他撐坐起身,不覺望向聲源。
是從後頭發出來的……他突然想起紀淵曾經說過的話,難道真有怪賊以為這破爛的裁縫鋪很有錢財,所以上門來了?
叩、叩。
真的有不對勁。跟平常不太一樣……他皺眉,索性下床察看。
後面是個小方院,里頭滿滿地掛著他染的布,黑夜中看不清美麗的顏色,隨風而起的細微波紋挲挲作響,猶如詭異的魅影飄蕩。這些染印花布,色彩並無特別之處,染料和布料皆相當常見,不僅笨重,就算費力偷了也賣不了幾個錢,沒有道理會引賊來的。
那麼,是什麼發出的聲音?他站立半晌,卻沒再听見了。
丙然只是風吧?
他正要轉身回房,眼角卻匆見一黑影隱沒在層層染布之後。
「……咦?」他只停頓須臾,便撥開障礙前進。
照理說,一般人在這詭異情景都會感覺害怕,但司徒青衣在這鋪子成長二十余載,之間更獨自居住多年,要恐懼,也不會只在這一時了。
「是誰?」他啟唇問道,伸手掀起最後的遮掩。
然後,僅僅是一瞬間,銀光迅速閃過視線,在他尚未看清前,他的左月復部感覺到一陣劇痛!
唉。
她又惹青衣生怒了。
結拜十余年,她唯一學會的好像就是挑戰他的脾氣……
她真的不想這樣的。不想讓他後悔兩人曾經皇天在上、後土在下的立誓義結手足呀……
一定要找他和好才行。不過,看那天那個樣子,他這次應該相當生氣。
如果算成十分的話,她只能期盼他一天消氣一點點,然後等十天過去,也就全部煙消雲散了吧?
會這麼順利就好啦。
紀淵手中拿著燒雞,正站在裁縫鋪前頭張望。
「又沒做生意啊?」還是她來太晚了?其實她也想早點來啊,不過那家賣吃食的就是這時候才有的買,東家的堅持有點詭異,但是東西很美味的啦。反手敲著門,幾次不見回應,她開始往其它方向猜測。
他該不會終于忍受不了,不想原諒她,連鋪子也不要了……所以沒通知一聲就包袱款款浪跡天涯了吧?太不夠義氣了啊!連她帶來的燒雞都會哭泣!
她已經忘了,自己前些日子才道他沒有可能離開永昌城。
喀搭!
鋪子後傳來不小的聲響,她一愣,隨即繞了一圈走過去,結果瞅見上次被自己破壞的地方並沒有修復。
她睜大眼,「咦?」門咧?
上回明明給了青衣一扇門,怎地沒裝上?該不會拿去當牆壁了吧?她確定可以看得出來那是門才拿過來的耶。
才跨進小方院,一個人影隨之撲來,她嚇了一大跳,下意識伸手擋住!
「……青、青衣?」昏暗中看清那人容貌,她訝道。
「快……」他辛苦地吐了一個字。
「啥?你說什麼?太小聲了,我听不到啦……干啥?你干啥一直喘氣?我跟你說喔,人嚇人會嚇死人,春水街那邊有問屋子鬧鬼,我都不敢經過,你如果不想我來,也不要用這種方法啦……哇!」
她震驚呼叫,因為自己的手忽被他握住。這是很難得很稀奇的事,讓她心跳悄悄地加速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