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媒婆邊說邊擺腰搖臀,左右衣袖跟著前後揮舞,看來還真像兩張大旗,穿在她過胖的身軀,感覺悶熱且累贅。
司徒青衣額間已有薄汗,她過急的言語令他難細听,只能重復道︰
「我是當真還沒有娶妻的打算。」
「你可別這麼說!那陳姑娘是瞧過你做的衣裳,所以才對你起了仰慕,還直夸你是個細心的人呢!」王媒婆曖昧地笑著。
听得稱贊,他薄薄的臉皮微紅。
兒時他經常被同儕笑話,說他堂堂男子漢拿針線沒出息。成長後,雖然明白裁縫這工作並無太過的男女之分,但卻反而被開始笑貧……經歷得實在太多,他根本把眨視哼笑當成訴說天氣好壞,自然看待。
有人會欣賞他,他是訝異也愉悅的,但是……跟成親的事還是沒關系呀……
不料這一稍微的遲疑,王媒婆就趁機快速道︰
「三日後的晌午我會帶著姑娘在八里亭擺桌,你別推辭,人家可是相當想見你一面的。」
「這不……」
他的發言被輕易蓋過。
「人家姑娘見不到你可是不會走的。就這麼說定了。」幾乎是強迫的,王媒婆逕自決定後迅速離開,絲毫不給他拒絕的機會。
「啊……」他只能遙望王媒婆忽然動作敏捷的背影。
不應該會這樣的啊……
「青衣!」
背後傳來呼喊,他嚇了跳,回過身,看見紀淵站在自己旁邊。
這回換她上場了嗎?司徒青衣疲累地想。
「你怎麼在這兒?」
「喔,我拿東西來給你啊……結果你今兒沒開門做買賣,我就在門口等著啊。」她清炯炯的眼楮注視著他,道︰「青衣啊,你不能老是這樣偷懶啦,客人已經很少了,你要努力一點啊,不然會倒閉的啦!」
「……我會努力。」
「這樣不夠啦,我覺得你應該要上街去招攬客人,弄些有趣的東西吸引注意也行,如果你臉皮薄不好意思的話,我可以幫你喔。」
「……你說拿東西給我,是什麼?」他轉回正題。
「你說那個啊,哈哈,我就放在鋪子前頭,你自己回去看吧。」一定會大吃一驚的喔,呵呵呵呵。「衙門還有事,我繞到這邊來,幸好有等到你,不過現在要走了啦。一她說得很爽快。
司徒青衣這才松口氣。雖然不能說希望她趕快離去,不過,今兒個讓人弄得有些心浮氣躁,他是真的想回鋪子里好好休息。
她正越過他之際,忽然道︰
「青衣,我剛才看到你在跟個大嬸說話,這麼熱的天,那個大嬸穿得好紅,頭上還插著大大的一朵花,打扮好像媒婆喔。」她嘻嘻一笑。
「是呀。」他並沒有扯謊或者隱瞞。
「哦……」她明顯地偏過頭想了一下。
司徒青衣這才察覺她雙頰通紅,衣領處有濡濕的深色痕跡,彷佛給曬了很久。他有些疑惑地月兌口問︰
「紀淵,你在這里等我多久了?」
「咦?啊啊,不記得啦,我哪會去算這種小事。」她揮手笑笑,直接道︰「好了啦,我走了!」腳步一旋就離開了。
目送著她離去,他還有些不適應她這麼瀟灑的道別。因為每次見面,她總是要吵纏他一陣子的……
轉過身走回鋪子,遠遠地,就見一塊……呃,一扇門?放在裁縫鋪前頭。
擁有美麗雕紋的門板又長又大,快要有他兩個人那麼高,比他的鋪子還多出一載,擁擠卡在小巷弄當中,通行完全被阻礙。
「啊……」他的汗水流落面頰。這該不會是紀淵說要給他的東西吧……
是……做什麼用的?
第三章
會突然想到王媒婆的話,還是因為看到她留下的水果。
雖然司徒青衣並不願意前赴相親,但是想到王媒婆和那位陳姑娘或許會等候他一整天,他的心里還是過意不去。
但當面去婉謝,似乎也並不妥善……
他煩惱了整個上晝,幾經思量,終究決定走一趟。不管怎麼說,親自向人道歉,總比裝作沒一回事而要好得太多了。
八里亭位于城郭郊外,為一湖畔庭園,離東大街的裁縫鋪並不頂遠,步行不需多久即可到達,是個相當適合賞景避暑的閑雅之地。
遠遠地,就看到石亭里已經坐了人,司徒青衣連忙上前。
「請問……」因為不見王媒婆,他的問話顯得猶豫。
亭里有兩位姑娘,一站一坐。站的那個頭梳雙髻,是名小丫鬟;坐的那個容姿端麗,繡衣朱履……應該是他要找的人。
「你就是司徒公子,是嗎?」陳姑娘黛眉微挑,輕聲細語。
「啊,是的。」他回應道。卻見陳姑娘和身邊丫鬢飛快地對望一眼,神情閃過異色,順著她們狐疑的目光,他望向自己一身毫無裝扮的簡單布衫。
「公子請坐。」陳姑娘微微一笑,如春花綻放,示意丫鬟斟茶。
司徒青衣只是想表明來意,並無多留的打算,但對方卻先行開口,礙于禮貌,他只得躊躇落座。接過溫熱的茶杯,找尋更適當的時機。
這回,一定要好好地說明清楚。他希望自己行事能夠別那麼遲疑不決。
祖父在世的時候,總說他是個過于乖巧的孩子,除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外,鮮少有什麼執著,在人前,情緒的表達也太粗淺,不夠直接。夜半,祖父有時會對著他那福薄爹娘的牌位自責,道是因為讓他學了裁縫才會變成這樣。
八歲之前,他接觸的只有祖父和針線、剪子,布疋;而後雖然進學堂,增加了認識的人,但也只不過是被嘲笑而已。那樣的不適應讓他更封閉,他把針線當成兄弟,當剪子布疋為朋友,曾有一段時日,他覺得自己不需要任何人,只要能做衣裳就可以了……
對了。好像是從十歲那年開始的,什麼都逐漸變了。
「司徒公子,听聞你是個裁縫是嗎?」陳姑娘狀似不經意地提問。
「啊……是呀。」還是只有回答的份。
聞言,她嬌俏輕笑,關心道︰
「那麼,‘霓裳羽衣’的事情,肯定讓你忙碌了。」
「咦……?」詞匯太陌生,他還想了一想,才回憶起。「不,我並沒有要參與。」老實承認。怎麼最近大家都在談論這事呢?
陳姑娘秀麗的臉龐一瞬間僵住,重復問道︰「你沒有?」
「對。」
「當真沒有?」
雖不解她為何如此執著,他還是道︰
「是。」
周遭氣流尷尬停頓住。
「這是怎麼回事!」陳姑娘斥道,溫婉的表情霎時憤□起來。「王媒婆竟收了我的銀子還騙人!我就道一個最有機會得到王爺、郡主賞識的裁縫師傅怎會瞧來如此寒酸,原來竟是隨便找個人來濫竽充數!」
司徒青衣不曉得她在說些什麼,只是對她丕變的態度感到錯愕。
「陳姑娘,你……」
陳姑娘高傲抬起下顎,道︰
「我要找的是能夠讓我榮華富貴的男人,整個城里的裁縫幾乎要爭破頭,你卻說你沒參與,這樣沒骨氣又普通的家伙,真是讓王媒婆騙了,害我浪費時間!」一甩水袖,「秋兒,我們走。」直接站起身準備走人。
她說自己被騙了……那……他呢?
司徒青衣這才醒悟過來,王媒婆是欺了他們兩個人。
「喂!你這人說話怎麼這樣難听啊!」
一聲朗喝忽地插進亂調的情況。他轉眸,便望見紀淵不知從哪一頭冒了出來,對著那陳姑娘和她丫鬟罵道︰
「騙你們的人是王媒婆,跟他有啥子關系啊?居然這樣亂怪罪人,上輩子是良心被狗啃了啊?活該你浪費時間,你這麼壞心腸喔,才找不到什麼男人呢!神明會讓你好事變壞事,壞事統統變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