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啊!」正要起身,卻因為維持跪姿太久,雙腿發麻。
眼看就要跌倒,她無從選擇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借力。
「怎麼了?」他疑問。
「不……我有點……」腳痛!只要稍稍挪動就麻入心腦,她疼得眼角淚花亂轉,站也站不穩,只能困窘地搭著他結實的臂膀。
她實在不夠強壯,頭頂只到他胸膛。依偎在懷中的身軀稍嫌柔軟,讓上官紫首次真實體認到她果真是和自己不同的姑娘家。
親昵的姿勢令他略覺不妥,低首詢問︰「你沒事吧?」
「不……」如此相近的距離,讓她敏感地接收到他的體熱,還有她從未接觸的溫暖氣息,就算是沈伯麟,也未曾與她這般肢體親昵,種種僅專屬於異性的存在,讓她緊張也尷尬。
一手可憐地抓著他,一手猛拍自己腿側,她只能希望這麻意趕快退去。
「你受傷了?」他皺眉。
「沒有。」她搖頭否認,絕對不想告訴他自己只是因為跪坐太久而腿麻;被人欺負已經很難堪,這麼沒用實在太過丟臉。「好了……好、好了……沒事了。」總算稍微恢復知覺,她撐直身子,松口氣笑道。
火光搖曳,她的笑意顯得深黯縹緲,似隱藏絲絲落寞。他瞅著她上揚的嘴角,沉默以對。
「沒事了。」她舉起手來,向他表明自己的確已經可以行走,而後拐拐地往前跨步,「我們出去吧。」
「等一下。」上官紫格擋住她,臂膀不意踫著她的胸,一愣,迅速收手。
「呃。」她下意識地按住自己襟口,表情微嚇,所幸燈火微弱,才不易察覺。衣內有布條仔細捆綁,她並不擔心他發現異狀,只是因太突然才愕住。
「……我走前面。」他閉了閉眼,越過她道。
「好。」因為他有油燈照明,她垂手跟在他身後,沒有異議。
望著前頭領路的寬肩,她深深感覺自己的確是個「假男人」。
倚著他的時候,她觸模到他強健的肌理,那種屬於真正男人的陽剛,不是她換衣裳裝裝就會有的。不知怎地,他又挺又直的背脊,那樣與自己明顯的差異,讓她臉頰微熱起來。
下了樓梯,正要出大門,上官紫卻轉頭看著她。
她先是怔了怔,不自然地游移目光,隨後在他沉默又充滿壓迫的注視下不明所以地和他對望。
「什麼?」她問。
他啟開好看的唇,「書。」
「嗯?」沒有會意。
他指著她自始至終都沒放手的那本「孫子兵法」,道︰「這是書閣的,你必須放回去。」不然就真的變成偷竊了。
「咦?喔,好吧。」她險些忘記物歸原位呢,都怪這本書太精采了。「我還沒看完呢……」好可惜地走向架櫃放妥,在步出門檻前還留戀地頻頻回首。
上官紫沒讓她再對那些書依依不舍,將門關起,門閂上好,道︰
「天晚了,你快回去,先生在家里等你。」
「喔……」她遲疑地舌忝了舌忝唇,雖然感覺自己似乎太過臉上貼金,但還是說了︰「呃,你是特地來救我的,對不對?」
他垂眸睇著她,半晌,才往前走。
「你知道自己被算計了嗎?」
「嗯、。」她必須小跑步才能跟上他長腿跨出的步伐。敏銳地審視著他雲淡風輕的臉色,奇問道︰「你……你早知曉有人不利於我?」憶及他那審視的注目,原來是有含意的啊。
居然不提醒她?這讓她有些惱,不過,卻也很快地就釋懷。
她知曉如果他貿然對她說些什麼,她也不會采信的,說不準還會指責他搬弄是非呢。他一定是因為這樣才只作旁觀吧。
他這樣謹言慎行的人,大概也不喜歡多嘴長舌。很像他的作風。
「樹大總是招風。」他淡然。
「是嗎?」她鼓著腮幫子,「那我怎麼不見你也遭殃?」他比她耀眼多了。
「因為我懂得適度收斂。」不似她光芒亂射。
「我、我也沒有很傲慢啊。」她開始有些喘地解釋。難道自己在他人眼中很不可一世嗎?
「我說的,是收斂,並非指你心里是否謙虛。」他低沉的嗓音融入夜色,听來更加濃醇。「像是在上算學時,夫子沒有喚你名,你可以讓些機會給別人,不用那麼多事地拚命回答。」
她是看沒人理先生,很過意不去啊。
「原來這樣也會得罪人。」她小聲嘀咕。不提還好,一提就讓她想到同學們狠心的對待,她略微不服氣地道︰「他們成天讀些之乎者也,說儒道禮,可是做出來的事情,根本沒有先人那般聖賢。」真是假道學!
她這番賭氣又單刀直入的埋怨,令上官紫淡漠的唇不自覺地微揚,「是人都會有私心。聖賢也只是後人的美稱,不代表是神佛。」
她愣愣,倒是覺得他的觀點很新奇。
「你說的也是。」她又不認識聖賢,怎麼知曉聖賢有多「聖賢」呢?也許是對前來幫助自己的他放了戒心,她直接道︰「我真是討厭這些勾心斗角、猜忌妒恨……不過不要緊,我決定以後去考武舉,不跟這些之乎者也的家伙攪和了。」
他倏然停步,讓她差點撞上,略帶詫異地反問︰
「你……想考武舉?」
她不明白他的語氣為何會如此驚異,可能是她的模樣不夠勇猛吧,她忙道︰
「是啊!雖然我看來不太可靠,但或許還是有能用之處。」她想試試看。雖然沒有威猛身材,但她有別的才能,有時候掌握關鍵輸贏的,並非是沖鋒陷陣的大將軍呢。「你覺得我不適合?」為什麼一副詭異的表情?
「不……」只是因為你是女兒身,不論文舉武舉都極不妥當。他沒將這句話道出,只當成是她隨口說說。
「,你走好快。」她又落後一段距離了。
「你快點回家,別讓人擔心。」他在岔路口重復提醒。再跟他走下去,就回他上官府了。
其實她還想跟他多聊點,這可是他們頭一回如此交談呢。真正對過話後,她覺得他原來並不壞,心里著實對必須倉卒結束談話感到可惜。
「好吧。」走了幾步,又地回頭,「對了,上官,我要向你道謝呢。謝謝你這次幫我解圍……還有,對不住。」誠心誠意地一鞠躬。
最後的道歉,是說給他听,更是說給自己听,畢竟,她的偏見曾經讓她在心里偷偷討厭他。說來好笑,她以為好的人陷害她,她以為壞的人卻扶持她,只能怪自己識人不清。
說話時,她沒正眼睇他。他察覺,啟唇︰
「湛露,」這回換他叫住她,「你不生氣嗎?」
她側了下脖子,又是一笑。
「當然氣啦,好氣好氣呢!不過生氣傷身,倒楣的還是自己,還不如想想該怎麼回報對方呢。」這是剛剛才學到的「容忍」。
回報對方?「你要給他們難堪?」他又訝異了。
她瞧來總是沉靜,骨子里卻有副有仇必報的脾氣?
湛露眼楮微微地彎著。
「不會,我不會給他們難堪。」她這樣說,接著輕聲道別︰「我走了,真的謝謝你。」雖然她明明丟了一個朋友,卻又感覺還是有一個朋友呢。
轉過身,沒走多遠,就听到他語氣淡淡地道︰
「你會被如此對待,並非你不好,毋須覺得難過。」不等她回應,他旋過腳步,「告辭。」往和她不同的方向走去。
湛露背著他,盯住自己鞋子,強忍了大半天的淚水險些滾落。
她以為自己裝得若無其事,不在意,應是毫無破綻,結果居然被他看穿了。
是啊,她感覺自己非常失敗,她不懂得和書院里的同儕相處,簡直糟糕透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