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楮眨也不眨地瞪著他,「利用」那兩個字竟刺耳地讓她說不出半句話。
這是她自己曾對他講過的話,他一點也沒說錯,一點也沒錯的。
「對啊!」戚爺一拍額頭,恍然大悟!「還打什麼通關、走什麼門路,你小子不就是皇宮里的人嘛!」笨笨笨!去他個爸子,他們怎麼會那麼笨?
巴爺比較實際。「你要幫咱們?」當真同一陣線?
「對方已不能交換人質,那麼邢某留在這里就不再有任何幫助,這樣的話,不是放了就是殺了,但你們不會下手,那麼,就只有釋放邢某回去這個選擇。」他像是在講別人的事一般,表情始終溫和。「既然如此,何不善用呢?」
「這事已經是跟你沒關系了,你真要幫?」巴爺再問。
「怎麼會沒關系呢?」他徐徐而笑。「赤焰寨雖與官對敵,招致報復,但主事者也是為了要對付邢某啊,那麼多多少少,邢某還是要負起一點責任的。」話中條理有序,令人無法反駁。
與其毫無目的地像是無頭蒼蠅般闖入別人地盤,有熟悉的人能做幫手是再好也不過了,只是……大夥兒互瞧了一眼。
邢觀月明白,僅道︰
「只要讓邢某回去,邢某定當盡力而為。至於會不會就此斷了聯系……邢某只能說,請各位相信。」他點出眾人疑惑,也給了答案。
「少主,你認為呢?」巴爺請示。雖然邢觀月是個外人,但是也不知怎地,他就是想相信,這將近一月來的相處,是主要原因。
一雙雙眸子等著她開口,但她自始至終,卻沒有把目光移離過邢觀月身上。
這樣的情況,就像是黑暗中看到一絲曙光,她能說不接受?
她應該恫嚇他一番,然後要他絕對遵照她的命令,可是她所做的,卻只是看著他溫和的笑意,久久無法啟唇。
本來就是如此的,不是嗎?
她將他擄來,只是為了要交換阿爹,這段日子里她不曾虧待過他,已是仁至義盡了。就算是現在他不再有能換回阿爹的價值,但還是有其它的用處供她使喚啊!
苞一開始一樣啊!
明明是相同的事,怎麼……她會覺得喉嚨這麼樣地發乾……
為什麼要對她好?為什麼要如此友善?
他們不是朋友,不是……根本就不是。
淡色的瞳眸里映著他俊美的面容,她垂在身側的手掌握緊成拳。道︰
「要怎麼樣讓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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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帶邢某出了西傾山,自會有人來接迎的。」馬車車輪喀隆隆地滾動著,邢觀月掀起門簾,朝著前面的直挺背脊輕語。
「你確定已經聯絡上你自己的人了?」祖言真握著韁繩,沒有回頭看他。
「邢某修了封短信,三水兄台也確實送達,其余的,自會有人處理。」已過了七天,喜寶也應該到了。
「信……你說送給了那里的客棧掌櫃?」她一直覺得奇怪,他要了筆墨,卻是寫信給客棧?還以為他會找上衙門。
「不只是客棧掌櫃。」他側首一笑。「那大叔是喜寶……是邢某身旁小廝的親戚,正好住在岷州一帶,為人極好。」是親信。
「原來如此。」她應聲,睇著前方的道路,沉默了一陣,才又道︰「我說你,至少也該學會騎馬吧?本來兩三個時辰的路,像這樣老牛拖車地慢走,得花上半天,還勞駕別人當馬夫,未免太麻煩了。」本來是想一人一騎直接下山,爽快點了事,沒料他連怎麼上馬也不會而作罷,這拉長的路途……真難挨。
不自覺地捏緊了手心里的粗繩,突然希望來接頭的人立刻出現,因為她實在搞不懂……搞不懂自己心里為什麼會有難受的感覺……
從決定讓他走的那天開始,她就一直像是被塊石頭壓著似的,沉甸甸地教人提不起勁。
尤其是想到或許……此次一別,再也無緣見面。
她真奇怪,他們本就是完全沒有交集的陌生人,只是回到原點而已,有什麼好在乎的?
不用听人在她耳邊弄文,不用再面對一些莫名的指責,很好啊!她輕松多了!
應該是這樣子才對的……應該是這樣子啊……不過是少了他的溫言溫語和多余的柔和笑容,為什麼她要這麼失落……一點……都不像她了。
他們的身分不同,環境也天差地遠,會兜在一塊已是奇跡了,如今他回去他的陽關道,她依舊走自己的獨木橋,這樣才是正常的、正確的。
所以……以後再也不見面壓根兒就沒什麼大不了。
「祖姑娘?」一聲輕喚,讓她如夢清醒。
靶覺背後的注視,她忙道︰「怎麼?你要記得,回去以後,至少要學會騎馬,這樣出門在外也才方便。」
他似是低聲一笑。
「……是。」瞅著她紅色的長發,他輕吟︰「不如,有機會的話,請祖姑娘教教邢某吧?」
「咦?」她怔怔然地轉首,語調有些窒凝︰「教……教你什麼?」
「不是說要騎馬麼?」他笑眯了漂亮的眼眸。「邢某可是個很笨的學生,到時還請多擔待了。」
到時?到時?干什麼……講得這麼容易?她抿著唇。
「才不會……不會有那個機會的。」也不會有那個到時的,他不懂麼?
「是麼?」他不是頂在意地輕笑,那模樣就好像剛才那番言語只是句客套話般。注意力放在不遠處的一點。「看來是到了。」
她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就在正前方,已有數條人影和一頂轎子在那候著。
終究是……得分手了啊。本來念著好長的路,一瞬間,居然變得如此短。
短到她甚至不知該說些什麼。
「咦咦?來啦來啦!」馬車還沒停下,就見轎旁有個小蚌子跳來跳去。「沒錯沒錯!是主子啊!」正是喜寶。
他小跑步地迎上前,祖言真也拉住了馬。
「咦?你是那個山賊頭!」看清來人眼眸顏色,喜寶大叫一聲,祖言真覺得好吵,眼一瞪,瞪得他趕緊後退三步,縮著肩膀咕噥著︰「原來不只是個凶婆娘,更是紅毛怪!」還知道要舉手護著頭,畢竟她使鞭的粗魯景象還歷歷在目。
「喜寶。」門簾下透出聲響。
被那熟悉的溫雅聲音這般一喚,喜寶登時背脊發麻起來。
「是是!」轉瞬間換了個嘻皮笑臉,湊上前,將自己主子穩穩當當地扶出來。「啊,主子,這麼多天不見,您仍舊是面如冠玉、玉樹臨風、風華絕代——」代代代……代,要接什麼?
「喜寶,這麼久不見,你不會說些誠實點的話麼?」邢觀月下了馬車,和藹地拍了拍他的肩。
喜寶只覺一股寒意讓人驚顫,咬咬牙,小聲道︰
「主子,您看起來還是這麼難伺候呀。」回來做啥呢?擾人安寧嘛。
邢觀月微笑,不再理會。轉回頭,他道︰
「祖姑娘,送君千里,終須一別。邢某在此拜別了。」行了個禮。「令尊之事,邢某不會忘記。」
祖言真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一拱手,算是答了。
「什麼什麼?」喜寶緊張地直嘀咕︰「令尊什麼事?主子又想做什麼了?」不要啦!到時候倒楣的都是他們這些下人。
邢觀月當沒听見,只是走向轎子。
她則是一直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移不開視線。從這一刻開始,他們就得往完全不同的方向,一個天一個地,不再見面……不再見面……永遠也不再……
一句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的話語就梗在喉中沖口欲出,她正要啟唇,他卻快了她一步。
「祖姑娘。」在要入轎之前,邢觀月側過了身,清麗的面容有著愉悅的笑意。「待令尊的事情結束,別忘了咱們一塊騎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