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手軟無力,或許是因為流了血的關系。喘了幾口氣,忽然覺得好累。
伸長了臂想將巾布綁上腿,但那痛楚讓她無法如願,艱難地試了幾次,怎麼也弄不好,她頹喪地低首,索性放棄。
「祖姑娘?」
一句溫聲的輕喚,從外頭飄進,好似一瞬間讓她的雙肩輕松了些。
不用看也知道是誰,她只道︰
「你來得正好,幫我一下吧。」晃了晃手中布條。「過來幫我包扎傷口。」頭一仰,她就趴向身邊疊放整齊的柴堆。
對於她首次的主動,雖然情況好像不太有禮,但邢觀月並沒有拒絕,行至她面前坐下。默默地接過布條,他微彎身,動作漾柔。
她從自己手肘中睇著他,忽道︰「你換回來了?」
「嗯?」將布面壓上,他感覺她的腿細微地震動了下。
「我說衣裳。」她伸出手指指,輕快道︰「你被我綁來的時候,就是穿這件白衫的。」比她丟給他的合身多了。
「啊。是元大嬸幫邢某洗好的。」他微笑,手上動作輕到不能再輕。「元大嬸真是個好人。」還說把他當自己兒子看待。
「連元大嬸你也收服了?」她語氣微吃驚。那悍大娘,可是連戚爺都得敬上三分的。「一兩三兩元寶不說,然後是戚爺巴爺也都賣了面子,親近我的人一個個都靠了你,不僅男女通吃,還老少咸宜,你可真夠厲害。」連蒼降好像也在私底下和他有了默契,不論是給抓住弱點還是被收買人心,短短時間內能滲入如此,這樣下去,整個山寨易主都不用太稀奇。
他輕輕地「嗯」一聲,也不知有沒有听進去,垂首全神貫注。
瞅著他片刻,她終於忍不住笑出一點聲音。
「你雖有過人的聰明才智,但是,其它部分實在不太靈巧。」只見那布在他手中怎麼也不听話,壓著左邊,右邊就松了;弄妥了右邊,左邊卻掉了。「手真的好拙……」看得人都不禁心焦。
他僅笑了一笑。「祖姑娘懂醫理嗎?」
「咦?」順著他的目光望見自己抹上的草泥,她道︰「我哪懂什麼醫理,不過是小時候發現這種草有涼性能止疼,就一直都這樣用了。」她練功弄得身上到處都是傷口,卻又不想讓人發現,只好自己學著處理。
不過,還好是她,還好不是意真。這種苦,她一個人受就夠了,她比較堅強,比較忍得住。
「小時候……」若有所思地喃著。「你……一直都是這樣子的嗎?」這樣不愛惜自己,把別人放在第一位。
「什麼?」太小聲了,她沒听清楚。
他不語。察覺她又顫了下,才微微側著縴皙的頸子,柔聲道︰
「若是痛,就不要逞強。」像哄孩子般輕語。
她一怔,剛好對上他抬起的眼眸,立刻撇開。
「我……不痛。」咬著唇。
他淡淡而笑。
「……是麼?」在尾端打上一個結。「你總是……逼著自己不示弱。」不知為何,他省去了一貫的敬語。
她瞪著那丑丑的布結,不太習慣。
他道︰「看來……邢某的存在,似乎會造成困擾。」
「你——」听到剛剛那番爭吵了?
「邢某留在這兒,並沒有益處。」
「你……想要求我放了你?」
他沒有回答,僅站直身,和雅地揚起溫溫的笑。
她卻只能望著他美麗的臉,如墜五里濃霧。
只听外頭腳步聲來得急,她轉首一看,戚爺態勢洶洶地朝他們奔來。
「少主!少主!」在門邊停了住,他粗喘連連,才辛苦地吐出話︰「探到了!三水探到了!寨主……寨主的下落有消息了!」
「……咦?」心頭一跳。她第一個念頭,是欲直視邢觀月。
但一剎那間,卻居然僵硬地動都動不了。
是兩天前的事。
她想著要多認識他,不過,才是兩天前剛決定的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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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祖言真簡直不敢相信,急聲道︰「再說一次!」
「少主,這是千真萬確的。」大廳里,名喚三水的矮瘦男子道︰「抓走寨主又要脅咱們的那方是朝廷里的人,最近卻因為被人密告貪瀆遭到革職,現在正蹲在大牢里听候審判。至於寨主被關到哪里去了,是不是也被押進了大牢,這真的不是容易知道的事。」他試了好多方法,沒有門路或者銀子,就打不通這關。
「怎麼會……被抓了……」她震驚地喃語。綁人的人被抓了,那麼被綁的人呢?在哪?會在哪?
也一起被抄了嗎?!
一旦被關進大牢,那要怎麼救?那麼戒備森嚴的地方,她能做得到嗎?
懊怎麼辦?該怎麼辦?現在……該怎麼辦?握緊的拳頭不自覺地隱隱顫抖,她表面上雖力持冷靜,卻真的已失去了方寸。
「一定要……想辦法才行。」快想,快想啊!她撫著額,頰邊卻傾泄冷汗。
「少主?」巴爺見她情況不對,出言安撫︰「還不一定的,再急也沒有用,咱們得先弄明白寨主是不是真的入獄,才能從長計議。」
「我……我知道。」她知道,她知道,但是——「要怎麼弄明白?跟官府打交道?這些貪錢的地方官會知曉京城里的事麼?就算自己走一趟京城,只憑咱們,還是什麼都不能做啊!」如果這是陷阱的話,那又該如何?不就給一網打盡了?
她憂急如焚,心頭大亂,一時間,只能想到自己必須有所行動。
「我……我上京!」她即下決定,嚴厲道︰「就我一個人,你們誰也不必跟。」
「不行的,咱們怎能讓少主一個人冒險?」巴爺制止。「倘若這是個計謀,那更是不可送上門!」
「那要怎麼辦?」她的情緒繃緊到極限,不容拉扯地激動道︰「我一定要救出阿爹的!」不管多危險,她也不能放棄。
「寨主當然要救,可也不是這樣的救法!」戚爺跳腳。簡直亂來!
「我管不了那麼多!」她一揮袖,就往外走。「戚爺巴爺,寨子就交給你們,我若一去不回,對……對寨子也是沒差的。」她咬牙道。
巴爺愕然。「少主……你……一直都是這樣認為的?」心疼之余,他露出長輩的威嚴,斥道︰「那意真少主呢?她沒了寨主、沒了你,也沒差嗎?」
她的腳步頓了一頓。杵在門前,僵直了背脊,未久,才低聲道︰
「……她有蒼降。」而她什麼都沒有,所以不必在乎。
「少主!」連戚爺听了也生氣。「你……你……你對咱們也是很重要的!」不知該說些什麼,他只好脹紅了臉放大聲。
祖言真抬起的手在門上擱了住,唇邊有著好淡的笑容。
「謝謝你們。」用著只有自己能听到的聲音說著,她一把推開門。
不料,卻早已有一個人在外頭候著。
邢觀月負手在後,睇見她面上的錯愕,揚起微笑。
她回過神。「你……你在這做啥?」
「偷听。」還是那樣溫雅。
「偷……偷听?」這個回答讓人接不下話,如此正大光明的承認,反倒沒什麼可以質疑。「你全部……全部都听到了?」好像腦子停擺了,她只能下意識問。
「是的。」毫不避諱,他越過她跨進門檻,還順手將門帶上。對著她溫道︰「祖姑娘,邢某有個想法,你願不願意听听?」掃視著大廳里的數人。
巴爺看到他,忽然「啊」了一聲。
旁邊的戚爺被嚇了一跳,連忙撫胸。「去他個爸子!老巴,你干啥?」中邪啦?
邢觀月向前走幾步,平穩的嗓音緩緩清朗︰
「你們若是想探听皇城內苑里的事情,這里不就有個很好的媒介可以利用嗎?」他轉身,直望著反應不過來的祖言真,輕輕地笑道︰「沒有人再比邢某更適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