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是了。」反正沒他這剛遷來的外地人的分,「我還听說……那當家的還沒成過親是不?」正事說完,開始閑嗑牙。
「咦?不是丈夫死了嗎?」所以守寡啊。
「對啊對啊!」小二經過第四遍,終於可以插得上嘴。「是她自己把丈夫揍死的嘛!」所以說娶妻當娶無才之人,最毒婦人心啊!
「啥?」掌櫃的不曉得這個版本。
「是沒嫁過人吧!」老李堅信自己沒弄錯。
「她又沒三頭六臂,干啥不嫁人?」有人出聲。
「那好,換作是你,你會娶她嗎?」又來個問題。
「不會,她太老了。」三十五歲的女人,沒剩多少男人可以「沖動」的價值。更別提成親後,丈夫的地位可能在她之下,那不窩囊惹人笑話?
「沒錯,跟娶個木頭回家睡有哈兩樣?」愈說愈毒。
「她長得也不夠美。說溫柔沒溫柔,說身材也沒身材,臀扁沒胸部,缺少娘們兒的那股味。」愈毒愈離譜。
「一定是她那可憐丈夫對她沒興趣……」
「所以才會被她打得躺進棺材!」好狠哪……嘖嘖嘖。
齊聲編劇,至此拍板定案。
人是嫁了,丈夫也死了,凶手是武功高強的妻子,原因是丈夫對她的容貌身材多所挑剔,加上家里掌權的不是男人。
原來謠言就是這麼來的。
掌櫃的還在搜尋自己腦中記憶,回過神來卻發現桌旁多站了好些人。連廚子和打雜的都跑出來參加討論了。
那沒根沒據的結論實在太過夸張,掌櫃正想斥喝他們別多嘴長舌詆毀人家,身後卻「踫」地一大聲響,有人重重地敲了下桌,嚇了大夥兒一跳,整齊朝聲源瞧去。
只見旁桌的白衣青年收回手,慢慢地轉著杯子。
「小二,結帳。」冷著聲。
「是、是!」小二趕緊趁掌櫃的沒瞪人之前去招呼。點了點桌面上沒吃幾口的菜盤,「客倌,總共是六文錢。」哈著腰。
「拿去。」
「是……」咦咦?小二才正要接下,白衣青年張手的瞬間卻從中發出一股極為沉重的氣沖!「啊、啊啊——」幾枚銅錢從手掌上方打了下來,頓時像是有十幾斤那麼重,小二痛得申吟,下意識地抽回膀臂,銅錢跟著直直落地。
只看那掌心已立刻紅腫一大塊,他眼眶含著淚再一望,驚見掉在地上的錢幣卻嵌入了樓板!
這下子,不僅是小二抓著自個兒手腕,瞠大了眼連連退步,連後面掌櫃的一群人也是個個目瞪口呆。
白衣青年一揮袍擺,從椅上起身,壓根兒當他們不存在。
掌櫃在看清他的樣貌後,眨了眨眼,訝道︰「這……你不、不是玉泉莊的……」大少爺嗎?
白衣青年似是听到了他的喃語,倏地側首陰狠睇向掌櫃,左手則不知為何按了按自已的鬢邊。
掌櫃被瞪得寒毛豎起,一聲也不敢吭了。
「少爺?」一面容剛硬的男子察覺動靜跑上樓,見狀後朝著青年拱手。
「哼!」白衣青年沒理會他,只逕自走下樓梯,男子隨即跟在後頭。
掌櫃、老李和若干人等,就這樣呆若木雞地看著他們離開,直到從旁邊欄桿伸出脖子,確定樓下的人已策馬遠去,他們才「呼」地一聲吐出口長氣。
「那公子好可怕啊!」廚子拍了拍自個兒圓滾的肚皮。
「我差點以為我手會斷了呢!」小二夸張道,還走上前,蹲在地上用另只手的手指戳了戳瓖在地上的銅板。摳也摳不起來,牢成這樣,功夫真扎實。
「掌櫃的,你剛說他是誰?」幾只眼楮齊望向他。
掌櫃一怔,吶道︰「他……他是玉泉莊的大少爺玉龍……不過怎麼……」跟他印象中的好像不太一樣。
玉大公子應該是個斯文有禮的人啊,剛剛……
「哎呀!糟糕了!」廚子又拍了下肚皮,「難怪那玉公子看咱們不順眼了,玉泉莊不是要和四方鏢局辦喜事了嗎?」結果他們還這麼大聲說玉公子未來親家的壞話。
「啊?」掌櫃微楞。
是有傳過這事兒沒錯,四方鏢局最受疼愛的掌上明珠將下嫁玉泉莊的大少爺,江湖上沸沸揚揚地等著喝喜酒呢!但……
一憶起那白衣青年的眼神,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就算是他們嘴碎了些,那玉公子看人的神態也太過……冰冷了。那模樣,就像是對著什麼恨極的仇人一樣……
最近有人傳言,玉泉莊近年來似乎有點古怪,不僅上莊作客的人無緣無故失蹤,里面好像也因為什麼寶藏圖而內斗,以往正派的形象開始受到質疑,或許……真是眾人看走了眼?
掌櫃抱胸深思,見旁邊一群人還在閑扯東南西北,忽而清醒過來。
吱,他們不過是市井小民,又不用寫書唱戲混江湖,管那麼多做啥?
「你還站這兒干啥?廚房不用理啦?還有你!去拿個杓子或者什麼的,把地板里的錢給我挖出來!」發飆了。
「咦?這錢你還要?」小二不可置信。
「蠢豬!」彈指賞了他一個大爆栗。「錢怎麼能不要,難不成你還這樣瓖著讓客人觀賞?去去去,統統給我回去工作,不然就滾回家吃自己!」
不一會兒就趕散,掌櫃回過頭,不該走的卻也不見了。
「你干啥?」他叫住在樓梯口的老李。
只見老李囁嚅道︰「我……我要回家吃自已。」
***
是她!是她!是她!
懊死的她來了!
就要跟他見面了!
馬上的白衣青年策馬狂奔著,疾風刮過他的臉龐,卻沒有比他的雙眼更冷。
從她踏進洛陽開始,從要跟四方鏢局結親的日子近了開始,他就知道定會有這麼一天的到來,她會認出他嗎?
他能讓她認出嗎?
八年了。
走到這一步,她是來阻止他,亦或者她完全毫不知情,只是一場陰錯陽差?
他該怎麼做?
是照自己的計畫繼續下去?還是就此住手?
若她認出他了,又該如何?
眼角餘光瞥見同樣駕馬跟在自已後方的男子,他揚起深沉的冷笑。
事到如今,事到如今——
只等她出現!
「駕!」
青年一喝,踢向座騎月復側,速度更快,遠遠地把隨行護衛拋在後頭。
那男子不發一語地保持距離,臉上仍是毫無表情,輪廓又剛又直。
是誰有著什麼樣的危險心機,沒有人清楚。
***
「哈啾!」
「有空隙!」
趁對方打了個響響的噴嚏,女子木劍一揮,敲上他的腦門。
「痛!」一年輕男子立刻抱頭蹲在地上,俊逸的面容變了形,哀哀愁愁,「姑姑……妳下手輕點嘛。」他正是容攬雲第七個兒子。
腫了個包……加上頰旁的黑青、嘴角的瘀血……怎麼每個人都以打他為樂?他好命苦。
四方鏢局分舵練武的空地上,容似風一身簡單黑袍,稜角的輪廓依舊未變,不過添了些許歲月痕跡。年齡已屆三十五的她,雖無風花餘韻,但更散發一股獨特的沉穩英銳。
她收劍而立,笑道︰「咦,我下手還不夠輕啊?這要是真劍,你早頭破血流了。」已算大發慈悲,「哪,你輸了,照約定,這把扇子屬我了。」她把玩著手中的玉制扇柄。
「不行、不行啦!」七少連忙跳起來,急聲道︰「那扇子是別人給我的,姑姑,妳要的話,我去買別把給妳。」別搶他的啦,嗚。
「哦……」她好笑地瞅著他,「我瞧你這粗魯樣,跟這扇子一點也不配,這到底是誰給你的,讓你這麼寶貝?」老實招來。
他臉不知何故一紅,吞吞吐吐。
「這、這……當然是我朋友給的!」理不直氣不壯,好像還有點心虛。「姑姑,還給我,好不好?」他萬分誠懇,只差沒有雙膝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