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在比較兩人體型的差距,就突然被一把扯下,險些撞到桌子。臭婆娘力道還是有,他收回之前覺得她變弱的謬論。
「我不喝酒。」這玩意只會誤人誤事,所以他向來一滴不沾。在她旁邊皺著眉,他把面前的酒杯推了回去。
「不喝啊,今晚夜色那麼美,你真不會享受……」她停了停,隨即一拍額,笑道︰「是了,我忘了你這石頭性子,對某些事情總有特別的固執。」沒強迫他,她收回杯子自己乾了幾杯。
殷燁睬她一眼,不知干啥要坐在這兒看她飲酒,正待起身,一個東西就靠上了他的肩膀。他錯愕,垂眸一看,容似風竟然斜著身子倚在他肩上。
「妳……」是醉了嗎?正要出聲,剛好角度有個巧妙,他從她頸項一路由下瞥到了她衣襟內的一點點肌膚。
在月光的映照下,膚色更顯白女敕。
就算知道她是女子,但不論舉止或者打扮,他卻從未見過她有什麼女紅妝的樣子,現在瞧到的一小片肌膚,當真是讓他覺得好不能適應。
猶如看著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他連忙移開視線,將她的頭推回去。不料沒一會兒,她又倒了過來;他咬牙,再推回去。
真的是醉了吧?她雖一向跟他不拘小節,但卻從未如此失態。
看她還是略帶擺晃地偏著身子,眼見又要倒回處已身上,他索性用力一推,整個人跟著站起。
「欸欸……好痛……」她順勢半趴在桌上,掀了掀開始沉重的眼皮,「你干什麼偷打我,不肖的徒弟……唉,好舒服。」將頰貼在冰涼的桌面上,她忍不住輕聲嘆息。
她不自覺淺淺顯現的異樣神態,不知為何讓他心中產生矛盾的惱意。殷燁微躁,實在不想理會神智酣醉的容似風,他認得的,不是這樣軟綿的她。
「哪……徒弟。」身後傳來的叫喚,讓他停下了離去的步伐。
他皺眉,半側過身瞅著她,想她大概要醉言醉語了。
寧靜中,只听她帶點濃濁的聲音緩緩流瀉︰「徒弟,我告訴你……人哪,要向前看,你知道嗎?就是直直地……這樣向前看。」示範地舉起一只手,指向他的方向。「只要看著前面就好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不好的事情,把它遺忘……或者丟棄……如果不這樣做,那麼身上背負的東西會愈來愈多……愈來愈重……你能走到的路也會愈來愈短……你懂不懂?懂不懂……」
他當場怔愣住!不曉得她這一番話的真意,她好似在看著他,但是那神情——
「所以……所以……」她打了個酒喝。「所以啊……徒弟,呃……如果我醉倒在這兒了……你會抬我回去嗎?」
那細微變化的情緒太過快速,他沒法確定自已是否看錯。被她前後連不起來的言語弄得更悶,他不給面子道︰「當然不會!」
「啊啊……你真是冷淡……我是個好師父呢……」她做得夠不夠好?娘,她是不是比男孩子還厲害了呢?
就這樣,她停下喃語,合上雙眼,在這夜風冷涼的亭中,睡著了。
殷燁簡直難以置信地瞪著她,沒想到她真的說睡就睡︰「喂!喂!容似風!」他試圖喚醒她,走到她身邊了她卻還是沒反應。「可惡!」低咒一聲。這臭婆娘總是這樣給他添麻煩!
想著別管她,就要離開,步履尚未跨出,他卻又不自覺地回首凝視她的睡容。
冷冷的風吹著,她鬢邊有幾縷散亂的發絲跟著飄揚,其實一點都不美,但他看著看著,卻微微地怔住了。
雖然她沒流眼淚,但剛才有一瞬間,他以為她好像在哭泣……怎麼可能?她老是天塌下來有別人頂的樣子,從未沮喪或傷心過。
所以……所以,這種似乎脆弱的樣子,她只讓他看到嗎?
佇立半晌,他閉了閉眼,拳頭握得緊緊的,卻始終無法舉步走出亭。
終究還是坐了下來。他不願動手抱她回去,又為免她醒來後到處昭告別人說他無情寡義,乾脆陪她一起坐在這里。
盤起腿,他靜靜地默念內功心法練起功。
身旁的樹葉偶爾被風吹得搖晃出聲,他也沒所覺,倒是她的呼吸聲,清晰地讓他好想封死她的口鼻。
一個暗自生著悶氣,一個逕自睡得香沉,這個獨處的夜晚,似乎變得好長好長。
然後,隔日天亮時,兩人都同樣得了風寒。
***
「咳咳……」掩著嘴,容似風面色不佳地拿起桌上剛煎好的藥汁。「那個笨徒弟……都已經秋末了,還讓我吹了一夜的風,肯定是存心想害死我……」
不太記得那夜到底是發生了什麼,連他啥時來找她的都無法確定,只曉得眼楮一張開就看到他坐在自己面前,她才啟嘴想說話,就打了個大噴嚏在他臉上。
雖說練武之人應是身強體壯,但就是因為少生病,一病起來,才真是要人命。
「生什麼氣嘛……過了那麼多天,我病還不好都沒氣了……」不過是個噴嚏和一些唾沫而已,這小子就是心胸太狹窄。深深呼息,將看來很苦的藥一口飲下,她穿戴整齊就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小姐好!」幾個僕役見到她忙行禮。
「嗯。」她微點頭,讓他們忙自己的活去。
鏢局里最近正熱鬧,過些日子是容攬雲的五十大壽,也是接下鏢局的第十二年,所以不少江湖朋友會來送禮慶賀。
她明白自已大哥其實並不愛如此麻煩,但有些禮數偏偏就是少不得,與其這樣跟人應酬,還不如打打那九個兒子再抱抱小女兒有趣。
她能想像大哥生辰卻一臉頹喪忍耐的模樣。唇邊掛著一抹笑,廊上轉個彎,便遇上了楊伯。
「小姐?怎麼不在房里休息?」他關心詢問。
「還要休息啊?」天,鎮日那樣躺在床上,真是浪費光陰。「不用了,我又不是什麼要死不活的大病,只是小小風寒而已,已經快好了……咳。」可惜身體不太配合。
真是,听說殷燁也是染了風寒,可他為啥只喝了兩帖藥,沒多久就好得差不多了?他們倆同樣吹風,同樣有在練武,怎麼結果差那麼多。
……難道是她太老的關系?
沒什麼了不起的。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她這個快躋身「寶」字輩的師父,哪是他那種「毛」字輩的毛頭小子能比較的。
「還是多休息一下吧……小姐?」怎麼站著發起呆來了?
「楊伯,殷燁那家伙在房里嗎?」
「不……舵主讓他出門辦事去了。」
「哦?」干啥眼神閃閃爍爍的?「不是遠門吧?」她同大哥說過了,他還太生澀,一個人成行不妥當。
「呃,這倒不是。」連語調都吞吐起來。
她眯起晶眸,隨後露出一個極和善的微笑,問道︰「大哥讓他辦什麼事?」
「這個……就是去拿對方準備托付咱們的鏢物。」
「去哪兒拿?」
「呃……去……」
「哪兒?」
他抹一把老汗。兩個主子,兩邊都不能得罪。
「就是……青……」
「楊——伯。」聲音拉長了點。
「青樓。」唉,虐待老人啊。「他去了城中最大的那家『天香閣』。」
她停了半晌,而後挑高眉。
「……什麼?」
***
「喲!這位公子,來啊來啊……瞧瞧咱們這兒的姑娘,個個年輕貌美,嬌羞可愛,不論胸大腰細臀兒圓的都是溫柔似水,酥人心脾。包準伺候得您舒舒服服,銷魂蝕骨!」
穿著花稍的鴇子在門口叫嚷著,客人如水流般進進出出,白花花的銀子則在閣里愈聚愈多,讓人眉開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