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他晚一點發現,那位新搬來的小姐怕是就這樣香消玉殞了。之前,好像管听說過她身上有病,父母又接連過世,是因為這樣,所以她才……
「大哥?」小風見大哥突然面色凝重,出聲喚道。
駱晹回過神,睇著他困惑的表情,動了下眉。
「想出去走走嗎?」他比了比自己的一副寬闊肩膀。
「咦?」小風瞠大眸,興奮地眨了眨,「是要坐飛機……飛高高嗎?」他已經好久、好久沒有玩了耶!
駱晹勾起嘴角,轉頭問了正在隔床換點滴的護士小姐幾句話後,就一把抱起小風瘦瘦的身體放上肩頭,像以前他念幼兒園時做的那樣,好高好高。
「啊!」小風嚇一跳!大哥人高馬大,差點把他頂到天花板去了。趕緊用手臂環住他的頭,避免往後仰倒。「大哥,你好丟臉喔。」發現病房里其它人都在看他們,他紅著臉咯咯笑。
都已經快三十歲了,還跟他玩這種小孩游戲!他想當大人,想變成熟,不想一直做蘿卜頭……不過,今天就先算了啦!
「我丟臉?」駱晹望向一旁似乎有點吃驚的護士小姐,正經地︰護士小姐,我們會輕聲細語的。」他抓著小風的小小腿,黑眸認真。
見他像是黑道大哥般的粗獷臉容那麼嚴肅,護士小姐險些要後退三步。若不是這小斌客無時無刻都在稱贊他的大哥有多好多疼他、多不能以貌取他大哥,她真曾以為他在瞪人威脅呢。
抬眼看著興高采烈的小病人,她小聲地正色叮嚀︰「不可以奔跑喔。」
駱晹的唇淺淺勾起,側仰頭,朝小風說︰「快點跟護士阿姨說謝謝。」
「謝——謝!」他愉快地伸出細細的手臂,護士小姐微笑,如同以往,模了模他圓圓的腕節。
「對了,」在他們一大一小跨出門之際,她在背後提醒︰「記得吃晚飯前要把他帶回來。」
「遵命!」整齊劃一、混雜著粗粗女敕女敕嗓音的應答,病房里的人不自覺地都露出溫柔的笑意。
「大哥,你知不知道,莫姨常常說你長得那麼粗線條,心腸卻又軟又細,我以前不曉得那是什麼意思,不過,我現在好像有點懂了耶。」小風用手臂磨著他短短約三分頭,些微刺刺的觸感,讓他癢得想笑。
「哦?」駱晹挑眉,往人較少的走廊走去。
「莫姨還跟我們說了很多你小時候的糗事哦。」他神秘地放低聲音。
「看來,我成了你們無聊時間嗑牙的題材?」駱晹故意晃了下,在上頭的小風驚呼一聲,隨即又很快地開上嘴,彎臂圈緊他的短草頭。
「因為大家都很喜歡大哥嘛!」他笑呵呵地,看見他大手抓住自己的小腿,知道他絕不會讓自己摔下去,「所以很好奇啊。」不過,原來大哥以前也和他們一樣又笨又愛哭,哈哈!
頓了頓,他又扁了下嘴,可憐兮兮地︰「可是大哥都不喜歡我們,因為妳搬出去以後,只有過年過節才會來看我們。」嗚……
駱晹的視線放在光潔的地板上,低聲笑了笑。「好了,我會盡量找時間回去的,你別再跟我拐彎抹角了。」真是的,這麼大了遺愛撒嬌!
小風低頭盯著他的短草頭,好一會兒才小小聲地開口︰「大哥……你在外面……是不是……」這件衣服,下襬的洞已經越破越大了,可是,大哥還一直穿著。
「嗯?」小風一怔,突地憶起莫姨交代過的話,就改了口︰「大哥,我是你弟弟嗎……
很親很親的弟弟?」他很期待地瞅著他的發頂。
駱晹楞了下,好半天才用他那沙啞的低音沉笑道︰「你當然是。不只你,院里每個小表頭都是我很親很親的弟妹。」
小風的笑一下子擴得大大的,「雖然不同家,但都是優良品種︰」他好自豪地昂高下巴,隨即又女敕聲道︰「那,如果累了要跟我說哦,因為我們很親很親。」他眨巴著大圓眼。
駱晹先是停住,然後握緊了掌中的小小腿,胡渣渣的下顎極不明顯地縮了下。
「你真是人小表大。」「我才不小!」他立刻反駁。
「是,妳不小。」走到外頭可以散步的綠草皮,他忽地快跑了起來。
——可是愛玩飛高高!一邊喊,他邊加快速度。
小風只是緊緊地攬著他的頭圍︰感受那涼快的風撫在臉上,哈哈大笑。
「護士阿姨會罵你的!」不僅奔跑,還大叫呢!
「我又不是在走廊上!」出了醫院,就沒人管得到了。
悅耳的笑聲回蕩在橘黃色的天空下,他們徜徉其中,舒暢地玩鬧著,直到駱不經意將視線焦點停駐在醫院二樓的某一扇窗口。
順著他的目光,小風瞇起眼看到那窗口好像有人影在晃動……唔,那個大姐姐的表情像是在哭……又像是想睡覺。
「大哥?」目不轉楮了呢。大哥認識那個大姐姐?
他不答,拉開強壯有力的長腿就往回跑。
「大哥!」小鳳嚇了一跳,只能抱住他的短草頭,看著他沖進一樓大門。
啊啊!真的會被護士阿姨罵了!
伸手不見五指。
好黑……她是到地府了嗎?
為什麼這麼黑?剛剛不是很亮嗎?地府很窮,油燈都用光了嗎?
引魂使者呢?牛頭馬面呢?那個……聲音粗粗的鬼大哥呢?
不是要帶她去見閻羅王嗎?
怎麼——
「孟思君。」
「嚇!」誰在叫她?很驚訝地抬起頭,卻只望進黑漆漆的一片。
「孟思君,」那話聲重復著她的姓名,沒有理曾她的反應,一字一句地徐緩出口︰「妳這一世的名字是孟恩君,本來陽壽已盡,但後世的魂魄卻頂替了妳上了奈河橋。她已喝了孟婆湯,投入輪回,再難重返陽間;後世的本命燈還不到熄滅的時候,妳只能取代她,用她的軀體續完她該有的壽命。」涼涼寒寒的嗓子、平板的語調,悠悠蕩蕩地飄浮在周遭,听不出方向,听不出情緒,只讓人感覺好冷。
「什麼?」孟恩君瞪大眼,雖然這人話里有些字句很耳熟,但她卻無法拼湊,也听不明白。「什麼……意思?」她楞問。
死沉的聲音沒正面答復,只道︰「時間到了,你快丟吧。」
「你……你是誰?」她疑惑地間。左手腕忽然叉有些刺痛,她皺了眉。
「妳不用管我是誰。」
「可、可是……」她壓根兒不明白他剛才的語意啊。左右看了下,除了黑還是黑,尋不見身影,卻能听到那人不知從何處傳出的話聲,讓她略感害怕。
「別再可是了,再不走,時辰就過了。」
「我……」究竟要走去哪兒?「什麼時辰?」她下意識地退兩步,沒注意耳邊響起一道極細微的碎裂聲。
「重返人間的時辰。」沒有理會她的害怕,淡到宛若無味清水的嗓音,維持著冷情乎波續道︰「孟思君,妳听清楚……」
「什麼?」原本虛無的空間霎時刮起陣陣強風,她一驚,被卷得往後運返。
那人卻絲毫不受狂風的影響,極慢地說道︰「……妳的後世放棄自己的軀殼,不願為人;妳這一世則因重病抑郁而終,兩世同時入了閻羅殿大門,但拘提往生者魂魄的使者卻弄錯了,本該輪回的後世在閻王前撒謊冒充妳,如今她已重新投胎,難再更正。為免本命燈熄滅打亂生死簿上的輪回,只有將錯就錯,讓妳回到後世的軀體代替她。」
「咦?」什麼?這人在說些什麼?她完全胡涂了。「你……妳是在跟我說話嗎?我不懂……你、你在說什麼……」腕上的刺疼更明顯,周遭的氣流開始混沌起來,她只覺闃闇的空間逐漸歪斜扭曲,本來不痛的頭也加劇,似要崩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