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直之中,她走了。轉身的剎那,他看見她眼中的決絕。
第9章(2)
被古亙送回家,曲線就將自己鎖在房間里。
維蘇威出產的紅葡萄酒,這種極動情地被稱作「基督之淚」的東西,盛在夜色中的水晶杯中,有種魅惑感。
她啜著葡萄酒,紅色的液體,順著她的唇角滑落。突然有想流淚的沖動,她一定是醉了。
縴長的手指用力抓緊座椅,她只想用這種方式抑制住眼中滿蓄的淚水。可,身子卻抖瑟起來,無可遏止,淚水刺痛了雙眼。
「為什麼哭?」熟悉的男性嗓音那麼溫暖、那麼溫柔。
她渾身一震,含淚的眼眸突然睜大,朝發出聲音的地方望去。
月光下,一個頎長的身影站在門前。
「是為了我嗎?」背對著清冷的月光,他把臉轉向她。模糊的,她听到他輕輕的嘆息。
一時之間,她呆坐在沙發上,瞪大淚眼,怔怔望著他。
他邁著堅定的腳步走過她面前,一只大手握住她縴柔的下巴,眼神中充滿愛與痛楚的糾纏。她從沒見過他這麼哀傷的表情。他總是優雅地微笑,毫不留情地征服。
「你這個樣子,叫我怎麼放心得下?」幽藍的眼楮直接凝視著她。她可以看見他眼楮里滿面淚痕的自己。
她扭頭不看他,眼淚卻不停地滑過面頰,止也止不住。
他握緊了她縴細白皙的雙手,感覺到溫暖在一絲絲散退。
「不是我要和你作對,只是你不給我機會。」他吻著那冰涼柔軟的發絲,低柔的聲音就像沁滿了淚水似的沉重。
她沒有掙扎,脖子突然傳來冰涼的感覺。
派恩為她戴上手中的項鏈。獨特的三度空間美感,亮麗的鑽石得以從每個角度揮發。鏈墜看似由兩顆淚狀的紅寶石組成,實際卻是一顆完整無缺的紅寶石,顏色強烈得像一團從內向外燃燒的火焰。貼著雪膚,散發無可挑剔的晶瑩光芒。
曲線伸出顫抖的右手,去觸模頸上的項鏈。三度空間的鑽石鏈身,雙淚成心,D色級IF淨度的紅寶石,唯有「心光」才有。
意識過來,她伸手到頸後將它取下,但還未得逞,沾著淚水的紅唇已經被他攫取。
她向後隱隱躲了一下,但他霸道地摟住她的頸。空氣瞬間變得稀薄,腦中一片空白。等知覺過來的時候,已經依戀在他的吻中了,忘記了身在何處,是何身份……
靶覺到了她全部的依賴、信任。他將她抱起來,走到床邊,將她放置在被褥中,再度吻上她的紅唇,愛憐地撥弄著她的長發,十指深深地插在發間輕輕地揉扯著。每一次的揉扯都讓她的心有種想要爆裂開來的狂熱,帶來陣陣昏眩,和著長長短短的喘息……在這個夜里,他如此溫柔如此寵溺地對身下的人兒反反復復地呢喃。
她將臉頰貼著他結實的胸膛,仿佛躲在那里,便可以逃避所有不願面對的現實,便可以得到一直渴盼的幸福……如果可以永遠這樣,多好……她很累了,她真想在他懷中永遠地睡著。
窗外雪花飄飄揚揚,綿綿不斷。她慢慢地合上了憂郁的雙眼。
明天,他們又將回到敵對的戰場上。
沒想到,失敗竟然來得如此之快。
IAC在出價收購羅曼的支柱產業時,低估了交易的不確定性、成本和風險而付出過高的代價,出價失誤使得IAC公司的股票跌落。
派恩迅速決策,突然展開一連串大膽而成功的締結合作伙伴關系和對IAC的回購行動,新的一輪並購運動風起雲涌,景況蔚為壯觀。這一舉措震撼了紐約商界。
曲線望著巨型屏幕,瞬息萬變的數字不斷從她眼中閃過。她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瞳孔漸漸放大。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不……不可能……」零亂的語句說到後來,已漸漸變成了憤恨的發泄,顯然無力再控制情緒。
她奮力揮開桌面上的水晶杯。一聲巨響,血紅色的葡萄酒飛濺出去。地上、牆上,一片狼藉。
「你用三個月的時間,就毀了我五年來的成果……」她突然笑了起來,笑得歇斯底里,笑得絕望、憤怒和不甘……一貫的高傲與自如在瞬間崩塌。
五年來所建立的一切,如高樓大廈般轟然倒塌。狠、絕望,如萬箭穿身般,痛到骨髓里面去了。
尖利的酒瓶玻璃割傷了她的手,鮮血,一滴一滴地淌落在地上,和血紅色的葡萄酒混合在一起,再也分不清究竟是香醇的酒還是苦澀的血。
听見響聲的古亙和醫生急忙跑進來,頓時被眼前的景象嚇住了。
「小姐,發生什麼事了?」古亙驚慌地沖上前。
曲線緊緊抓住椅子的扶手,手指因為過分用力而發白了,緊咬著嘴唇的齒尖在顫抖,在紅唇上印下一道又一道青紫的痕跡。
醫生動作迅速地給她注射冷靜劑,然後為她處理傷口。
她的神色漸漸平靜下來,身子也不再顫抖了。
迸亙似乎領悟到什麼。他轉過身,望向閃動著千變萬化數字的大屏幕。
羅曼為獲取IAC的控制權,先以較高于市價的出價收購IAC股份,這時候,IAC股東面臨「囚徒困境」,為避免陷入第二階段收購的不利地位,不得不爭先恐後地把手中的股票出賣給羅曼,就一分鐘之前,羅曼成功獲得了IAC的51%股份。而剩下的49%股權,包括她手中的35%,羅曼只要以極低的價位就可以收購到手。
曲線沒有開口說話,沒有哭,也沒有笑,整個人像是被掏空了。
在戰場上,需要的是冷酷的心和毫無瑕疵的強勁,但她沒有做到。她犯了兵家大忌,大悲、易怒、急躁。如果不是她急于求成,估價錯誤,就不會導致IAC股票下跌,讓羅曼有機可乘。行如閃電,是「不敗神話」的制勝關鍵之一。只是她沒想到,他的決策和執行速度比她想象中更快。她五年來所謀劃的一切,就此毀于一旦。
天色漸漸暗下來,她依然一動不動地坐著,面無表情地遙望海天,黑色長裙的邊沿綴著夢幻般的流蘇,流蘇的下擺垂在她白皙的腳尖上。
迸亙立在她身後,靜默不語。
稀薄的微光擁住她,她微微抬頭,濃密修長的睫毛晃動了一下。
「每當我心情不好,就會去Tiffany,在那里心情不會不好。」她的聲音很輕、很縹緲,「但現在,整個紐約,我再也找不到一處讓我快樂的地方。」
這里,已經不屬于她。
一輛豪華轎車行駛在第五大道上。
曲線安靜地望著車窗。街上的雪大部分已經化了,天氣很陰冷,行人在眼里匆匆掠過。
遠遠地,她看見一個男人立于前方,高大的身影和黑色的大衣在寒風中昭示著一個溫暖的港灣。
「小姐?」古亙輕喚。
她沉默。
車子緩緩停下。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她走下了車。長發像黑絲錦緞般流瀉于身側,行為舉止像布女圭女圭般木訥,沒有表情的臉蛋宛如瓷女圭女圭般白皙。
冷風刺骨,在雪花紛亂的痕跡里,派恩默然佇立,透過蒼茫的白雪,凝視著前方的人兒。
她的反應沒有預想中的狂暴,只是木然地站在遠處,沒有驚叫、憤怒……那是所有情感燃燒到極點的冰冷,卻混雜了愛、恨和絕望。
在這樣空洞的目光下,派恩只覺得心頭傳來撕裂般的痛楚。
十字路口的燈正轉紅,人們停住腳步。世界霎時寂靜下來,人們安靜地等著燈號轉變。鉛色的天空正飄著冬天最後的殘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