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巽一掌拍在他肩上,下一秒大手又滑到他手臂,他再度想朝他行跪拜禮,不,這回可能會改為五體投地。
〔我有這麼可怕嗎?」他似笑非笑的問著早已面無血色的阿利。
看見周巽瞼上終於露出一點笑意,阿利用力的呼吸,半晌後才猛然點了個頭,同時找回自己的骨頭,站直身體。
「記住,就算對手再可怕,也不要露出害怕的樣子,尤其是下跪這種動作,如果你不想被對方用最殘忍的方式折磨至死,就絕對不要屈膝,記住了嗎?」笑意一斂,他以最嚴厲的表情與語氣對他教育。
阿利嚇傻了眼,雙腿不知不覺間又要軟下地,但因手臂上傳來的劇痛,讓他全身像通了電般瞬間挺直了背脊。
「記住了嗎?」
他迅速點頭,發覺箝緊手臂的劇痛也在瞬間消失,留下一陣酸軟。
「好。」周巽滿意的點頭,臉上表情恢復成平日的樣子,「你剛剛說還有什麼事?」
「撇哥說,」阿利努力讓自己的話變得流暢些。「他說毛哥家被人砸得面目全非,所以他會將毛哥暫時安置在他家。」
「大毛的家被人砸了?」他蹙緊眉頭,「阿撇還有沒有說什麼?」
阿利立刻搖頭,「撇哥說他待會兒回來後會親自跟你說。」
周巽看了他一會兒,陷入深思。
半晌他才回神,見阿利依然呆立在他面前等他回應。
他輕點了下頭。「我知道了,你去做自己的事吧。」
阿利離去後,周巽再度坐回原位,開始沉思。
到底會是什麼人,大費周章的跑去砸大毛的住處呢?
是趙漾嗎?
可是他的目標不是自己?他沒道理會做這種事。
但話說回來,以趙漾那種喜怒無常的個性,尤其是在他怒極失控的時候,大概也沒有什麼是做不出來的,所以大毛的家被砸也不無可能是他派人去做的,畢竟大毛毀了他殺他的計畫。
不管如何,趙漾絕對是第一號嫌疑犯,至於其他的嫌疑犯等阿撇來了之後,自然就能水落石出。
視而不見的瞪著前方,周巽突然用力的吐了一口氣,他到底該怎麼做呢?
自從那天之後,葉子對他的態度就變得冷冷淡淡的,不管他對她說什麼、做什麼,她能不踫他就不踫,能不與他說話就不說,能不看他就不看,倘若不是因為她依然不忘替他準備早餐和晚餐,連他都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變成隱形人了。
他知道她在對他做無言的抗議,抗議他對黑道的執迷,抗議他漠視她的不安與害怕,更抗議他將自己置身於危險中卻無動於衷。
她的抗議不只表現在她醒著的時候,就連睡著了都不忘,因為他發現近來她總是睡不安穩,時而囈語不停,時而被惡夢驚醒,看得他既無奈又心疼。
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她釋懷,不再折磨自己、折磨他?
離開黑道?
不,這一點絕對不可能,從他十五歲下定決心要在黑道里闖出一番名堂之後,他就從未想過離開的問題。更何況他還清楚的記得,當初之所以不選擇從商或從政,而選擇黑道的理由。
商人有財而無權,政客有權有財卻仍需黑道分子撐腰,而且以上皆需有先天的條件,要不有錢,要不有良好的家庭背景,而他兩者皆無。
這是個現實的社會,並不是靠努力就一定能得其應有的成果。
努力途中若不小心冒出個不屑上司,或道貌岸然的偽君子,那麼所有的努力肯定會像煙花在「砰」一聲後尸骨無存;若再倒楣些的話,還可能炸傷白口己,得不償失。
現實社會里的好人不好當,因為得同時學會當好人與壞人,並且適當的扮演好這兩種角色,才有可能成為好人一族。
但壞人就不一樣了,只要單純做好壞人即可,不必擔心不屑上司或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突然出現,而將來成功了,甚至還有機會成為「好人」巴結的對象。
比較結果,試問他怎會不選擇黑道做為棲身之所?畢竟這條路不管是在可能性或機率上,都是離成功最近的一條路,不是嗎?
十五歲時他沒有選擇走另外兩條路,二十五歲的他更不可能再去選擇,所以離開黑道對他來說是絕無可能的事。換句話說,他一定得找個方法來解決葉子的問題。
天啊,真是頭痛……
到底有什麼方法呢?
***什麼叫做屋漏偏逢連夜雨?
就是他現在這個樣子!
周巽低頭望向自己腰間的受傷處,仔細確定不露一絲痕跡之後,才緩緩地抬起腳步,小心的拾級而上。
真是該死,老天千不該萬不該讓他在這個時候受傷的,雖然傷得不重,只是被子彈從表皮下方一公分穿了過去,留下一道長約五公分,前後各開一個洞的傷口而已。
但選在這個敏感時間讓他受傷,不啻是要他更難過嗎?
為了要他離開黑道的事,葉子已經不太理他,如果再讓她知道他受傷,可想而知她會有什麼反應。
也許今晚根本就不該回來,隨便找個理由外宿就好,但是听過阿撇說大毛家被砸的情況後,他忍不住擔心起她的安全。
餅去他從未想過關於她的安全問題,不是不關心,而是對自己充滿了自信,因為他相信在他低調從不談論她的保護之下,他的背景絕對不會危害到她的安全。
可是他對自己的身手也是充滿自信,認為自己絕對不可能會受傷,沒想到還是受了傷。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這世上沒有絕對的事。他可以面對、容許自己受傷,卻無法想像如果她受傷的話,他該怎麼辦。
所以,在尚未找到一個百分之百可以護全她的方法之前,她的安全就是他的顧慮,而今晚他之所以得回家,為的就是要與她一談此事。
用鑰匙開了門,推門而入後,他第一次注意到門鎖的問題,過去因為一個人住又家徒四壁的關系,所以他從未注意過門鎖的問題,而今才發現,原來他們家的門鎖只能用來防君子,鎖了跟沒鎖差不多。
他真的很該死,連最基本的大門門鎖都不合格,他過去的自信究竟是建立在什麼地方?去他的!
怒不可遏的他倏然用力的甩上房門,房內立刻響起「砰」的一聲巨響。
葉紫吃驚的由浴室內沖了出來,一臉心有餘悸的看著站在門口的他。
周巽轉身面向她。
「葉子,我們談談好嗎?」
她微愣了一下,冷淡的轉身道︰「我要洗澡。」
「等一下。」他兩三個大步在她跨進浴室前追上她,攫住她的手,認真的懇求著,「待會兒再洗好嗎?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說。」
她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掙開他的手點點頭。
「你想說什麼?」
「坐下來好嗎?」
她走到書桌前,坐進屋內唯一的一張椅子內,等著他開日。
「你……」周巽欲言又止的看著她,不一會兒才嘆口氣的說︰「最近抽個時間去找間房子。」
「為什麼?」她不解地看向他。
「我要你搬家。」
她的聲音變得有些飄忽,「意思是只有我搬,你不搬?」
他點頭。
她無言的看著他,血色一點一點從她臉上退去。
這就是她等待許久的答案?他要她搬離這里?!
她恍惚的微笑,笑自己痴傻,竟然以為他若不愛她,至少會在乎她,結果她得到了什麼?離開……
啷!似乎听見自己心碎的聲音,散落一地,如覆水難收。
「我知道了,」她眼神空洞的看著他說,「我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搬離這里,如果你迫不及待的話,我現在就可以走,反正……」她的身子微微地抖了一下,「我沒什麼!」她的聲音哽咽,再也說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