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設陽撫著她的長發,也不催促,讓她順口氣才說話。
「他一口咬定莊稼漢圖謀不軌,甚至當場抽出帶刀護衛的佩劍,不分青紅皂白地解決了他。我當時嚇傻了,眼睜睜地看著一個人在我面前死去。他一刀刀地刺著,嘴邊有野蠻的笑容,將那尸首刺得面目全非,而他卻放聲大笑。」
也許真如君設陽所說,這件事還沒有成為過去吧,否則在她心里,為什麼還會把那一日的情景記得如此清楚,每一幕都逼她戰栗不已?
「你知道嗎?那一刻,我看到人性最殘忍的一面。駿武小王爺笑得好開心,他盡了興之後,若無其事地到池邊洗淨長劍,連一點點不安都沒有。」
君設陽恍然大悟︰「所以從那天起,你對血、對帶刀的武士,就有了恐懼?」
「嗯。」她點點頭,好脆弱、好無助,「你知道長劍捅進人體,人所發出既絕望又痛楚的叫聲是什麼樣子嗎?」雲澤害怕地顫抖,「最可怕的是,駿武小王爺居然以此為樂,他草菅人命,甚至當父王問起,還以護駕為由,推擋一切罪行。」
這就是皇上提起過、卻不肯深談的「那件事」?
心中有著隱隱的怒氣,枉皇上聲稱多麼疼愛雲澤,卻查都不查、治都不治讓她如此驚惶的人!
「沒事了。」君設陽擁她人懷,迭聲安慰著,「有我保護你,我在這里。」
「那是我所見過最血淋淋的一幕。」雲澤軟軟地偎近他頸側,因為害怕,想要汲取溫暖,因而將他抱得緊緊的,「我以為所有的武夫都像他那樣,酷愛血腥,所以只要想到必須嫁給你,心里就好怕好怕。」
這一份恐懼,是個巨大的弱點,倒是可以成為有心人士借題發揮的材料——
一個念頭閃過君設陽腦際,伴隨著一雙含怨帶怒的女子瞳眸,還來不及抓牢,那瞬間的想法便已經消失。
君設陽全心全意在雲澤身上,為她抹去淚珠,輕輕地在她發梢印下疼惜的一吻。
「不用怕。」他努力按捺著想將駿武小王爺碎尸萬段的沖動。
女人是多麼脆弱的小東西,值得好好保護與珍藏,殺戮與血腥不屬于她們的生活。駿武小王爺的噬血,無疑將雲澤逼上恐懼的頂端。
「你該相信我,我與他不同。」他淡淡地說著,知道她會了解他。
是啊,他們不同——
君設陽的身上有陽光的味道,他正義、公平、尊重人;但駿武小王爺卻讓人感覺像陰溝里的老鼠,陰氣森森、殺氣騰騰。
她的心雪亮無比,比意識更早分辨清楚,他是個出眾非凡的男人,會保護她,永遠永遠不讓她受到傷害。
這樣就夠了!
把話說出來,心里恐懼的黑洞已經被他填滿,終于感覺自己不再動輒驚惶無助。
雲澤靠在他頸側,因為安心,小臉兒像貓咪摩挲著他,調皮地輕舌忝了他的頸項,卻單純地不知道此舉會引發什麼後果。
當軟熱溫潤的舌頭溜過他的肌膚,反應是立即的,他身軀一僵。
「設陽。」扶握她腰肢的大掌,驀然收緊了,「你怎麼了?」
「我突然想起,有一件當務之急未辦。」他簡短說著,雙手輕易地摟抱起她。
腳步一轉,他筆直地朝床榻邁進,雲澤霍然紅了臉。
「你所指的當務之急,該不會就是——」她羞得直想跳下他的懷抱,找個地洞鑽下去。
氣氛正融洽,他怎地就想到那件、那件事?
這根本是風馬牛不相及啊!
「嗯。」他低哼一聲,將她放在床上,俯,手指順著衣襟滑下,劃過柔軟的豐盈。
熾熱的體溫在他的指尖凝聚成火點,燎得她心慌慌。
「你不想?」
「我……」
「告訴我,想或不想?」
懊她怎麼說呢?「哪、哪有什麼想不想?你要的話,就、就照你的意思辦啊。」她害羞地說著,美麗的眼眸不敢直視著他。
君設陽笑了,那笑容中,有一抹純男性的滿足。「意思是,你也想?」
他飛快地除去兩人的衣服,將她壓在身下。她柔女敕的肌膚毫無障礙地直抵著他堅硬的胸膛,兩人都因為這舒服卻無法徹底滿足的觸感而呼吸急促。
「告訴我,願意成為我的。」君設陽熱燙的大掌緊扣著她的小手,以唇舌品嘗她的柔美,在玲瓏縴軀印下一中又一串令她嬌喘不已的熱吻。
「我願意……成為你的。」熱流中,雲澤幾乎滅頂,但是愛擔心的小小腦袋卻依然艱難地流轉著,「但,你願意接受我嗎?」
以前,他開宗明義地說過,不要家累的牽絆,所以不願娶她,只當彼此是知己。
後來,他推翻了知己的設定,其他卻語焉不詳。難道說,他已經決定要了她這個麻煩的包袱?
雖然從他近日的溫柔中可以略窺端倪,但他也該說清楚啊,否則她會很不安、很不安的……
「告訴我,你知道我們將會是什麼關系嗎?」
「不知道……」
「我要你成為我的妻子!」
第七章
月色盈盈、星光點點。夜已經深沉。
萬籟俱寂中,一條闃黑的人影凌空蕩進將軍府,飛快的身姿可看不出有絲毫障礙,懸在腰間的佩刀在月光的映射下,閃過一線光芒。
來了!
另一抹矯健的剪影不動如山,坐在屋檐上,垂目凝神;當光芒閃過之際,陡然睜開虎目。
「小王爺出爾又反爾的功力,真令人不敢恭維。」君設陽沉穩出聲,閑適的坐姿有著蓄勢待發的力道,淡淡挖苦白日里才說過「絕不偷偷模模」的男子。
身著夜行勁裝的駿武小王爺渾身一僵,沒想到夜闖的形跡已被看破。
他隨即冷冷一笑︰「大半夜的,還要勞駕你倒履相迎,真是愧不敢當。」
「哪里。」君設陽禮尚往來地展開反擊,意態從容,自有一股震懾人心的力量,「小王爺不也摒棄偽裝的殘疾,冒著被拆穿的危險,造訪寒舍三次?」
第一次,搗亂了眾多女眷的院落,目的在制造沖突與驚慌;第二次,傷害了雲澤也半毀書樓,直接朝他的標的物挑戰;第三次,自然是眼下不可避免的對決場面。
前兩次突襲,線索留得少,但看得出是同一人所為。當肯定了是駿武小堡爺之後,他便很清楚,沉不住氣的他不可能再耐下性子,等候一時半刻。
君設陽心中明白,他之于駿武小王爺,是欲除之而後快的死對頭。
駿武一愣,隨即哈哈大笑︰「原來你都知道。連我傷不至于跛足都一清二楚。」
他雙腿穩立在平地,根本不需要人攙扶,瘸腿原來只是唬弄世人的幌子!
「對于發過的招式,我沒有記不住的。」君設陽淡然告知。
「那你該記得,八年前的擂台比武。」駿武小王爺眸中恨火重燃。
「那場比武,只論勝敗;勝敗既分,早該結束。」
「不,沒有結束!」駿武小王爺怒喝道,還沉浸在當年優勝劣敗的氣氛當中,「要不是你卑鄙無恥,剛出手就先傷了我的腿,我會落敗嗎?」
君設陽同情地看著他,就像看待一個不知道自己已經瘋了的瘋子。
「你不如捫心自問吧,我真的傷了你的腿?」他冷靜地說道,「那個腿傷是我所為,抑或是你不願承認失敗,而平空捏造出來的謊言?」
下手的輕重,他向來拿捏得很準;比武點到為止,他沒有廢人武功的意思。
當年他只打落了駿武小王爺手中的劍,但他卻一跛一跛地下擂台,君設陽早已清楚,這是個自尊心過度強烈的人。
他不肯承認技不如人,也不肯面對自己失敗的真相,反而以微瘸的走姿無聲地昭告著︰之所以落敗,只因為早已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