懊死的!他眼神承載了太多笑意,簡直就像在嘲弄她似的;他的笑容又太過篤定,那只有在自信滿滿、諸事皆勝券在握的男人臉上才能看得到。
單單是他凝在唇弧眼梢的笑意,她就知道,他曉得她發現了什麼。
「你的小廝,」她走上前來,幾乎踏出一個個冒著硝煙的腳印。她咬牙切齒地低叫著︰「是個女的。」
哦。」谷悠然輕笑,意態清閑,不把她橫生的怒氣看在眼里。「然後呢?」
忍耐、忍耐……蘭翩拚命安撫自己。以她對谷少之又少卻一針見血的了解,已經足以讓她知道,這個惡劣的家伙太享受玩弄別人的樂趣。
她絕不能如了他的意!「海潮似乎還不曉得自己是個女的。」她忍著氣說道。
想起一路上對海潮的印象,那和男人如出一轍的動作口氣,以及以男性自居的模樣,蘭翩覺得既不可思議,又憤怒不已。
這該不會也是這個男人天外飛來一筆的惡作劇之一吧?
「好像是哦。」谷笑笑,仿佛不是很在意。
「不是‘好像是’,而是‘根本就是’!」蘭翩憤怒地否決他。她這個人是非分明、對錯善辨,可不容有模糊地帶出現。「你到底在搞什麼鬼?」
「這不關你的事吧?」
「怎麼不關我的事?我最看不慣男人欺負女人、隨心所欲地擺布女人!」
「但海潮是個漢人,關你這小蠻女什麼事?」谷故意問道。
蘭翩簡直要氣翻了。本質上錯誤的事情,到哪里都是錯的,誰都有出面矯正的權利,關血統種族什麼事?
她據理力爭地吼道︰「不愛是漢族或是蠻族,總之,男人欺負女人就是不對!被我知道了,就非要插手管一管不可!」
她認真地說著,雙眼因為蓄滿了火焰而閃閃發亮,使她原本就充滿不馴之氣的美麗臉龐亮了起來;她的腰板更是打得直挺,說明了她永遠都不會為不義之事彎腰屈膝。
比的心里掠過陣陣奇異的感受。這個小女人就那麼嬌嬌弱的模樣,接受男人的珍寵呵護都不及了,可她卻不意倚賴男人;她的勇氣與決心,比巨嚴更頑硬,堅持要伸出縴細的手臂,維護有難的女人。
看著她那抿唇堅決的模樣,他的心倏地變得柔軟溫暖,盈滿了憐愛與疼惜;他多想模仿她,伸出堅實有力的臂膀,如法泡制地將她圈在胸前,好好呵疼一番。
因為是她,使他第一次有了想要主動呵護一個小女人的強烈念頭。
但是,知道她不願意以任何形式示弱的谷,偏偏以漫不經心的口吻說道︰「原來你自詡為女人的保護者,然後呢?」
蘭翩不曉得他是不是有意要惹她生氣,但現下她十分歡迎他挑寡意味十足的話語。因為就在剛才,她差點被他忽地轉得好柔的眼神迷惑住。
她得小心了,先前就已經領教過,谷的眼神是會勾魂攝魄的,她可別一個不留意,就被他竊走了心魂。
「你瞞著海潮的性別!到底是何居心?」她質問的態度接近張牙舞爪,像只保護小獅兒的剛強母獅。
比兒她那麼在意,嘴角不禁輕揚起一陣笑意,半是因為再次驗證了她是個富有正義感與愛心的小女人,半是因為他的詭計得逞了。
是的,詭計——
他早已發現她看到女人有麻煩便義不容辭幫忙的特質,並把這特質當弱點般地緊緊抓住;為了將她留在身邊,他故意設局,讓她撞見沐浴中的海潮。
一旦她發現海潮是女兒身,又單獨與他一個男人同行作伴,蘭翩一定不會坐視不理,而她原本拎了包袱就此拜別的篤定打算,也會因此投入極大的變數。
「你想要知道為什麼?只要你一聲令下,我會統統坦白。」他勾勾手指,硬是把她勾到他面前。「海潮是兩年前,我在一個鬧饑荒的村子里撿到的小乞兒。從小就被當成男孩教養,想必是怕性別曝光會招來欺負。我帶走海潮之後,才發現這小乞兒是個女孩;不過男女有別,我可不曉得該怎麼澄清,所以這事一直耽擱著,直到現在。」
蘭翩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的眼楮,發現他的雙眼黝黑而清亮,十分端正有神,不像是在說謊,語氣也誠懇極了。
她知道,單就這件事而言,她可以相信他,相信這個本質該是惡劣,但表現卻讓她處處驚訝且受到震動的中原男人……
就在她要承認自己錯怪他的時候,谷利落快速地挨了過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從後方貼近了她的耳際,邪惡地說道︰「不過,我的確是因為‘特殊的因素’,才枉顧男女授受不親的教條,將海潮帶在身邊。」
只不過,這個特殊的理由是︰海潮活潑開朗又愛斗嘴,帶在身邊,偶爾還可以吵架解悶。
「你!」蘭翩驚喘一聲之後,轉頭怒目而視。
他就是這樣,給人撲朔迷離的印象,每每當她就要相信他是個正人君子的時候,他就來個形象大反轉,玩弄她的情緒。她必須要時時刻刻地注意他,才有機會將他看個真切。
但是那麼做,好像更容易墜入他有如深潭的黑瞳中;谷端視著她的眼神,像要把她捧在掌心哄……若是時時刻刻看著他,她將會習慣了他眼中以她為重心的幻覺,那可就不妙了!
蘭翩用力地甩甩頭,想甩掉他在她心中逐漸成形的影響力。
比很滿意她頰上氣怒的紅暈,那代表他故意說的曖昧話語惹惱她了。
「別苛責我呵。」他的唇幾度踫上了蘭翩的耳垂,嚇得她不敢亂動,但那接觸熾熱呼息的細膚,卻泛開了酥麻奇異的感覺,直攻向她心房。「畢竟我不過是個‘沒一個好東西’的中原男人,不是嗎?」他把她的評語,原封不動地砸出來。
他腳下兜了個圈子,轉到她面前,與她四目相交,戲看她頰上的淡淡紅暈。
「你打算對海潮怎麼樣?」蘭翩力持冷然地問道,水眸中噴出火花來。
她實在很氣很氣,氣口口己曾經有一瞬間,相信了這個男人對海潮只有純粹的憐憫,再無其他卑鄙可恥的欺心;更氣自己有著多管閑事的習性,要是她冷漠一點,能把這種無理之事視若無睹,那她就不必在此任他玩弄了。
比有趣地盯著她惱恨交加的表情。「我想對海潮怎麼樣啊?」他撫著下巴,認真地思索一下下。「孤男寡女會聚在一起,當然是基于某種需求了……也許,我什麼時候一時興起,就把海潮給吃了也說不定。」
如果海潮老是用不倫不類的形容法來比喻他,還拿他這個主子取樂、甚至討賞錢,他當然不會排斥把海潮炖來吃掉的可能性。谷在心里補充道。
「無恥!」蘭翩反射性地痛罵道。
但是,再仔細看過他的眼神,那兒卻只有調侃佻達。一個人漫不經心,總不算罪大惡極吧?再說,這些話听來雖然可怕,他的眼神卻沒有傳達出同樣的訊息。
相反的,那雙眸仁除了醉人的輝芒之外,就是溫和的波光。他不像其他她所見過的男人,眸中載滿掠奪與傷害的冷光;他的溫煦讓她感覺到,他永遠都不會以欺負女人來取樂自己,當然也包括小小的海潮。
她該相信她所看到的一切嗎?蘭翩猶豫著。
才一瞬間,她便立即醒覺。該死的,她到底是什麼地方不對了?他是個中原男人啊,理所當然是惡質的,她怎麼總是在找尋他的優點,說服由自己︰相信他是正確無比的抉擇?
「當然,如果有人與我們同行,那是最好不過了,起碼能在我意圖對海潮不軌的時候,及時阻止我。」谷悠哉悠哉地建議道。「何況,海潮今年已經十二歲,女子的生理特征都快出現了;這些事,我總不方便親自指點。」雖然他了解女人的身心,遠比女人自己多更多。「所以我思來想去,我們這對孤男寡女不只該有個同行照應的人,而且那個人最好是女的,各方面條件都會更適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