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黎父暴跳如雷地沖過來,揚起手欲打她一巴掌;但是丁岩及時把紫素扯到一邊去,用自己的身軀替她擋下了。
"丁岩!"紫素驚喊。父親那手勁奇大的一甩,是直接敲擊在他的胸口。"痛不痛?有沒有怎麼樣?"
看她這樣,黎父氣得直發抖。"你棗你不知自愛,跟男人亂來!難怪我那些同事們說到你,個個一臉奚落曖昧,外加嘲諷冷笑,他們背地里不知道都說成什麼樣了!"
丁岩緩緩地揉了揉心口,心平氣和地道︰"伯父,現在可以坐下來談一談了嗎?"
"沒人要跟你談。紫素,跟我回去!"黎父料想事情走勢至此,他也動手打人了,諒紫素也沒膽不跟他回去,便自顧自地旋身走人。
走了沒幾步之後,他轉身才發現紫素並沒有跟在他後面。他怒視著紫素的神色,她靠在那男人身畔,一臉堅不屈服,惹得他更火大。
"好、好、好,你翅膀硬了就想飛,長大了就想造反,真有出息!真有孝心!"黎父下巴一抬。"算我這麼多年來疼錯你了,你不想受教、我也懶得管你!"
就像他來的時候一樣突然,黎父氣忿難平地離去了。
紫素拿著一疊的點菜單及原子筆,呆呆地站在原地目送父親離去。
"沒事了,各位。"其他工讀生遵照丁岩的指示,安撫竊竊私語,甚至有些受驚的顧客。"請各位耐心等候,我們會盡快為您上菜…"
"黎小姐,請跟我進辦公室一下。"丁岩面無表情地在紫素耳邊低語。
紫素只得將手邊的點菜單交給其他同事,尾隨丁岩到餐廳後頭去。
"黎小姐,這是怎麼回事?。丁岩的語氣很淡漠,不像要找她開炮,卻寒到她骨子里去。"你父親是不是不贊成你來打工?"
丁岩記憶猶新。他曾親耳听紫素輕描淡寫地提起這回事,也記得紫素曾在這辦公室里接到她父親破口大罵的電話。之後好一陣子不再有這類的消息,因此他也不再放在心上,沒想到今天紫素的父親便上門來叫囂了。
紫素沒話說。
"我想,你也應該清楚,餐廳是服務業,無論如何都要讓顧客在平靜愉悅的氣氛下用餐,而你父親的行為已經妨礙到顧客的進餐情緒。"丁岩吸了口氣,毫不容情地說道︰"要是家人如此堅決地反對的話,你的過分執拗似乎顯得太不合理。"
紫素哆嗦著唇。
之前她在辦公室里接到父親的電話時,為什麼要騙丁岩那是打錯的電話?答案很簡單;因為她知道,要是丁岩曉得這回事,他會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勸退她。從以前到現在,他的表現夠清楚了,他周身"別靠近我"的氣息太濃厚了她不可能不知道他是怎麼盤算的。
"我不希望同樣的事,再發生第二次。"丁岩的眸心定在腳邊某一點,不看她、不與她交流眼底的感覺。"你年紀還不,應該听從父親的教導……"
話說得再冠冕堂皇,其實無非在裝飾一句殘酷的話語︰"你走吧,走得愈遠愈好。"
丁岩閉了閉雙眼,不敢也不願去看這個他愛的女孩。好辛苦,真的好辛苦,天天見得著她,卻要逼自己別去看她、別去跟她說話,這種煎熬實在太累人了!
一直到現在,他的耳際還清清楚楚地迥蕩著丁勻絲對紫素說的話。"你身邊,就站著一個會讓你錯的男人。"
他,丁岩,竟是個會讓紫素的人生棋局上滿盤皆錯子的壞男人!
丁岩每每思及便悚然一驚,冒出一身冷汗。
大姨的話為什麼說得這麼重、這麼痛、這麼切中他心底的隱憂?為什麼會帶給他噩夢即將成真的可怕感覺?她殘忍而成功地讓他把紫素秀麗端整的容貌與母親的搭在一起,逼他生出毅然舍棄紫素的萬千決心。
是的,舍情棄愛。
尤其當他懷著走遍天下的夢想時,他更有著即將負了她的預感。在大千世界里流浪,這是他的夢想,也是他不負責任的父親遺留給他的天性,就像是嵌在生命源頭的基因,銷毀不掉也抗拒不得。他渴望著自由、渴望著出走,沒有任何人事物足堪抵擋!
然而,從父母的情事糾纏中,他知道,男人一旦渴戀自由的感覺、向往振翅高飛的快感、希冀在千山萬水中走動︰就不該有情愛的牽扯。否則除了傷透女人心之外,他再沒有任何作為。
案母的故事給他的教訓,就是父親給了母親承諾,以至于她一輩子都處在"等待"的深淵當中。他當記取這個教訓女人是如此容易受情傷,他得小心翼翼避開紫素,以免讓她走上與母親相同的路子,重蹈覆轍。
愛上像他、像霍齊這樣的男人,絕對是女人的失誤與劫數!
所以,他不能讓她錯在此、不能讓她美好的一生栽在他手上,不能讓她像他母親一樣,為了"等"這虛幻的字眼、為了心愛的男人,而變得痴痴傻傻。
遠離她是最好的決定!
她還年輕,感情也還不定,她有很多機會去結識其他更好的男人。一定會有比他優秀、穩定的男人可以帶給她幸福;要是跟會計女人錯的他在一起,她一定熬不過感情的苦!
雖然痛苦,但丁岩還是試過很多個可以讓紫素自動離開的方法。對她視而不見、听而不聞是最基本的作法了;他刻意在工作上為難她,安排她去做最辛苦的差事,為的就是要讓她知難而退。
沒想到,這些竟都無法奏效,她反而愈挫愈勇了。
也許是天要助他吧,今天竟憑空掉下來一個讓她不得不走的好理由。
"你早點回去跟父親認錯,做回乖巧的好女兒吧。"丁岩忍住心痛的感覺說道。紫素垂著頭,雙手握拳,低語︰"不要再告訴我,我該怎麼做。"
"什麼?"丁岩沒听清楚她的話。
"我說,不要再告訴我,我該怎麼做!"紫素頭一揚,直截了當地迸發出怒氣。
即使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之下,她婉約的氣質仍未失一分一毫。事實上,她生起氣來就像個惹人憐愛的女圭女圭似的,看來脆弱有余而火力不足。
丁岩一愣。
"為什麼?為什麼我要照著你們的話去做?為什麼不讓我做我想做的事?"
"紫素……"
"我只是課後時間打工,我這樣做只是因為我想,為什麼不可以?"
"你……"
"在別人眼中看來,我已經是叛逆、乖僻,他們也因此而爭相議論我。可我只是想照自己的意思去做,這樣也能承蒙路邊隨便一個阿貓阿狗看得起我、隨口批判我,讓我痛哭流涕地跟著照做不誤嗎?"
如果今天父親的到來、火氣沖沖的質問只因為他是一個關愛女兒的父親,她或許會羞愧抱歉,但絕不會如此不滿。可是,為什麼他挾帶的是別人的無謂意見與嚴酷評論呢?別人比較重要嗎?
"別激……"
"別人、別人?別人到底在我的人生中充著什麼角色?一個個不明究理、多管閑事的言論就能把我的世界搞得天翻地覆,把我的意願抹得一干二淨。"紫素終于受不了地大喊︰"別人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紫素!"丁岩提氣一喝,震回她愈來愈激亢的理智。
"你不這樣認為嗎?"紫素的語調轉而為哀傷。淚掉下來了,糊了她尖銳的稜角。"別人是什麼鬼東西?憑什麼指著我們的鼻子說東說西,自以為優勢、高貴、正義、充滿道德感地教訓我們?他們比較清高嗎?還是比較有學問?他們知道當事人自己是怎麼想的嗎?他們只是‘別人’而已,卻老是自抬身價、自視過高,忘了自己對我們而言,只是微不足道的‘別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