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頷首,表示對這樣的安排沒有異議,心底卻莫名地升起一股強烈的愉悅感。
日後,他還見得著她!這個事實竟無端為他的心脈注入活力因子。丁岩在心中再三默誦著她的芳名。
紫素亦不語。丁岩,宛如磐石般冷硬堅定的名字!她反覆在心底咀嚼著,絲毫不察蘇虹霓心中溜轉的歪主意。
而夾在這對心思縹緲的男女之間,蘇虹霓只顧著為自己設計的小伎倆感到得意;渾然不知她自認無妨的舉措已經改變了眼前兩人的命運,兩個生命軌跡的交集從零開始發展,交織成一段若有似無的纏戀。
命運有時就是如此神奇。一瞬間的思想偏向、一眨眼的決斷走向,都足以牽動它,改變原先的生命常軌邁向不可知的茫茫未來……
第二章
黎紫素萬萬沒有想到,暑假來臨之後,所有事宜竟如同蘇虹霓當初所計劃的流程,按部就班地實行棗而且是在她心甘情願的情況之下。
蘇虹霓上周己經搭著飛機,歡歡喜喜地前往異國游學;而她在校門口附近因為被搶所受的傷,在事後被那個名叫丁岩的男子送到醫院就醫之後,經過悉心的照料,也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今天,就是她前往"風華國際旅館"中式餐廳代班的第一天。
午後,所有的事前工作都已經準備好了,包括她經過調適、蓄勢待發的心情;目前唯一的難題,就是她尚未向父親報備這回事。
要是他知道了,他會說些什麼?紫素不敢預期父親會有好臉色相待。
"大姐,要出門啊?"她才剛提著背包走出房門,三妹紫璇便眼尖地發現。
紫素下了樓,才發覺現任警職的父親今天輪休,正坐在客廳里看報紙。槽糕!之前她只打算瞞過一天是一天,沒想到才第一天就出問題。
要是父親問起,她該如何交代去處?如果讓父親知道她要去打工,那他非氣得七竅生煙不可!
可是,她已經鐵了心要去呀!
紫素的腦際,浮現出一雙寂寞殊異的眼眸棗自從那天與丁岩在校門口附近偶遇之後,這雙眼眸便不曾遠去,它們牢牢嵌定在她記憶深處,窺看著她,也無聲地請求她的探觸。
紫素輕嘆口氣。那景象曾大力促使她義無反顧地答應幫蘇虹霓代班一個暑假,此時,則仿佛在敦促著她早些出門。
她躡手躡腳地往外走。
"紫素。"果然,她還沒從走廊溜過去,黎父威嚴的嗓音便從報紙後傳來。"放暑假不好好待在家里,還想跑到哪里去?"
"我……"
"過來說清楚!"
紫素依言來到父親面前。"爸,我要去…"
黎父的銳利眼神掃過紫素的臉,看向她手邊去。"慢著,你背包口那塊酒紅色的東西是什麼?"
紫素趕緊往下一看。糟糕,不打自招!因為背包太小,"風華國際旅館"的中式餐廳制服衣角露出來了。
"那是……那是……"
黎父宏亮嚴厲的嗓音一起,在樓上的紫璇便沖了下來。
"說呵!"他虎眼一瞪。"你哪里來的俗艷東西?"
"那是……一家餐廳的工讀生制服。"紫素雖然怕挨罵,卻還是從實道來。"我有個同學要出國去玩,她請我在這段期間里幫她打工,我現在要去……"
"誰準你去的?"如紫素所料,黎父听得火氣大發。"給我乖乖待在家里修身養性,不準穿那種俗氣的衣服在外頭招搖,女孩子就該有個女孩子的模樣!"
"哼,頑固、迂腐、老古板!"在一旁的紫璇不以為然地大聲唱反調。
"你說什麼!"黎父氣得直發抖。"紫素,回房去!"
紫素為難地望著父親。
不可諱言的,母親早逝,父親成為影響她們三姐妹最大的親人。
黎豫正,在警局任職,剛正不阿、說一不二是他的金字招牌,"但是這兩種特質過度發展的結果,就是守舊古板,甚至難通情理。再加上妻子早逝,自覺有責任把女兒們帶好,他便有不少過時的規條隨時準備整治女兒,
他說的話,必要她們遵循,自是不須多言的老規矩。除此之外,他還嚴格限令紫素、紫梅、紫璇不許常往外跑;不許隨便與異性接觸;不許參加聯誼、社團、打工等等年輕人熱中的活動;她們最好沒事都待在家里看書寫字、陶冶性情,少跟朋友成群結黨在外頭瘋。
這樣高壓的家庭教育流入三個不同的個體中,自然產生三種不同的反應。
次女紫梅,自幼便十分內向膽怯,父親的話,她不敢不從。她沒有念書作學問的高竿本事,卻能把家事料理得妥妥當當,所以高職畢業後,她便一直待在家中,包辦所有家務,也因為如此,她愈來愈內向,愈來愈懼怕父親。
麼女紫璇,天性叛逆不羈,厭惡束縛;崇尚自由。對于黎父的過度管教,她向來不服,甚至賣力鼓動兩個姐姐起來反抗威脅,雖然不曾成功,但一直以來,她都是讓黎父最感頭痛的女兒。于是他管教愈嚴,紫璇的反抗愈強;久而久之,父女倆的摩擦便成了一種惡性循環。
比起兩個妹妹的處境,紫素的情形顯得樂觀許多。她從小就不必黎父為她操心。她可以把自己的事打理得很好,認真讀書、得到好成績,各方面表現出色、在每個求學的階段得到最高的榮譽,並贏得周遭所有人的贊賞,可以說是一一帆風順的幸運兒。
她是個讓父母驕傲孩子,而黎父跟天底下所有的父親一樣,多少有點偏心,對優秀的她便不是盯得那麼緊,他期待長女能有所成就、頂門立戶,而紫素也不辱使命,對于父親對她做的指示與安排,從來沒有任何異議。
因此,黎父便認為紫素是最乖巧、最柔順、最听話的女兒。
然而,他不曉得的是,事實上,他們也曾有過非常多次意見不合的時候,只是紫素從末把自己的意思訴諸于口。她在父親的旨意之下低頭,是因為她認為順從與否都無所謂,她不在乎那些事,比如說︰聯考完填志願卡時,選填了哪些科系。
可是,這回大大地不同了!
紫素捏緊背包的帶子,指節泛白,既勇敢又膽怯她迎視父親嚴厲的眼光。
"我說'回房去',紫素,你沒听到嗎?"黎父吼道。
"大姐,別理他。"紫璇早就預期大姐不會听她的,但還是為反對而反對到底。
紫素定定地站在原地,承受父親不敢置信的震驚眼光——向來百依百順的模範女兒,今天忽然違逆成命了!
紫素表面漠然,內心卻波濤洶涌。這幾天思前想後,她仍然氣著蘇虹霓替她作主張、氣著她強迫她去代班、氣著她把未定事宜說成既定事實;但無可否認的,她也感謝蘇虹霓,十分感謝,不為什麼,只為她促使她認識了丁岩。她決定接下這個棒子!
丁岩……紫素隨即想起他的模樣。他的影像有如烙印,印在腦海中,除卻不去;每回想起他孤孤冷冷的眸子,沒有熱度、沒有火花、只有寂寥,她就壓抑不住想親近他的念頭。
她不明白這種想望從何而來,但它就是依丁岩而生、為他而存對她而言,他是個超磁體,吸引住她,花再大的力氣都無法抗拒,只能接受!
紫素生平第一次,以絕對不屈的口吻道︰"爸,我要去。"
"大姐?"紫璇沒見過她這樣,十分驚訝。
長女的反抗,讓黎父怒不可遏。紫素今天是怎麼了,竟然不听他的話?"好、好、好,連你也不尊重我這個爸爸了,是不是?"他氣得橫眉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