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蘇虹霓的音調瞬間高了八度,震驚不已。"朋友有難,你居然忍心見死不救?"
她夸張的言論不禁令紫素起了些許反感。蘇虹霓總是這樣,也不先問過別人的意見便擅自作了主張,一旦事與願違,又嚎叫得好像別人多對不起她似的;得逞是她贏,不得逞也不算她輸,不管怎麼做,她都不吃虧。
紫素加快腳步,往校門口走去。
她不是故意要和朋友唱反調,而是"打工"這件事本身,已大大地犯了父親的忌諱;他向來堅決反對女兒們出外拋頭露面,說那沒有禮教也不成體統。紫素未必同意父親過時的迂腐觀念,然而也看不出任何為了蘇虹霓而惹父親震怒的重大意義。所以她拒絕,態度柔婉而心意堅定。
"紫素!"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她會反對到底。蘇虹霓追了上去,繼續與她纏賴著不放。
出了校門,由于期末考期間學生上課時間不定,校門口附近只有稀稀落落的人群在走動,S大地處偏僻,門前的道路又寬又長,不知不覺中,黎紫素與蘇虹霓已成為這段路上的落單者。
蘇虹霓鍥而不舍地說服她,但紫素卻考量到父親的大力反對而遲遲不願點頭,兩個女孩都只顧著說話,沒有注意到一輛可疑的重型機車緩速地從後方接近她們,車上的騎士正不懷好意地盯著紫素掛在右肩上的提包。
"紫素,你不要這麼蠻不講理嘛。三個月,只要三個月就好!"
"我不是蠻不講理,而是沒辦法幫你,真的——啊呀!"一陣粗暴的力道由後往前一扯,紫素無端受驚,尖叫了起來。
從一出校門口就緊盯著她們不放的機車騎士,一手緊揪紫素的提包布面,一手猛催油門往前騎,紫素放手不及,整個人被重型機車逐漸加快的車速拖著跑。
"放手!"搶劫的歹徒惡狠狠地向紫素啐一口,油門催得更猛。
紫素沒得選擇余地地跟上。"虹霓,救我……"
"紫素,太危險了,你快放手!"蘇虹霓還以為她舍不得財物,驚天動地地喊了起來。"錢不重要啦,你別愛得連命都不要啊!"
紫素已經被機車拖得說不出話來。她的手好痛,雙腿也是,可是右肩被提包的帶子卡住了,根本松不開,教她怎麼放手?"唔……"
"黎紫素,你這個死要錢的女人!"蘇虹霓見她不听勸,氣得在原地跺腳,不分青紅皂白地大罵︰
"我今天才知道,原來真的有人愛錢愛得連命也不要!"
"虹霓……"紫素絕望地向她求助。她不是愛錢,她是掙不開呀!
"是你自己不要命的,別怪我!"騎士被她惹毛了,索性放手一搏。"你想死就讓你死得痛快!"反正油門再追加,拖著這女人跑,等她腳磨痛、追不上了,她自然會放手!
"別……"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紫素根本招架不了。
就在歹徒心一狠,打算拖著她揚長而去的時候,馬路對側竟意外沖過來一名見義勇為的年輕男子。
"啊,經理……"蘇虹霓驚訝低喊。
然而,她的低呼很快就被囂張的摩托車聲蓋過了。搶劫的歹徒一見有人為受害者撐腰,而且是個精瘦干練的男子,心掖苗頭不對,便打算全速開溜。
可情勢完全由不得他!年輕男子機智地沖到摩托車旁,長腿往車身一端,摩托車立即搖搖欲墜。搶劫的歹徒為了穩住車身以逃之天天,只好松手放開紫素的提包,加速逃逸。
而紫素猛一松月兌,便連人帶物重重地往一旁摔出去。
"你沒事吧?"他原本打算去追那名歹徒,但是看情形,關懷受傷的女孩才是目前的當務之急。"要不要送你去醫院?"
"丁岩?經理?"伏在地上的紫素還來不及回答,蘇虹霓便慢半拍地擠過來湊熱鬧。她興奮地低呼︰
"真的是你耶!"
"蘇虹霓?"丁岩皺眉地看著她。這個女孩子在搞什麼?朋友被搶、受傷,看在她眼中似乎一點都不要緊。他當機立斷地命令道︰"我們先把她扶起來坐好再說。"
"哦。"蘇虹霓不情不願地點點頭。
紫素趴伏在地面上,全身都痛。在陌生男子的攙扶之下,她緩緩轉過身坐直。當她抬起眼,欲向好心的他道謝時,丁岩也正垂眼凝視她,探看她的情況。
眼神交會的剎那,兩人乍然怔住。
紫素想道謝,卻吶吶無法成言,因為恐俱而劇烈躍動的心此時好似被一道焦雷劈中,委時縮緊、發疼!
這是種什麼樣的感覺?
單單一個凝眸,透過那雙黑白分明的炯哞,她卻看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孤寂。她無法想像在這樣一個俊美如詩的男子眼中,竟然只有空洞與沉郁。
這是為什麼?他擁有最吸引人的外貌啊!這樣的男子不都是神采飛揚的嗎?紫素無法克制自己去看他。這個男子有著浪人的氣息,烏黑過肩的發絲扎在腦後,黑亮得讓人想伸手去撥弄,但是他的神情卻是不容人造次的,甚至到了冷肅難處的地步,明明白白地顯示︰他不要人親近。
但,她竟忍不住地想親近他、接觸他!這莫名的震顫來得是如此猛烈而炙人卻又是如此地自然,仿佛是種本能,深植在她的生命源頭,改不得、違逆不得。
而那廂,丁岩也望定紫素。
這個長發女孩秀氣、縴弱而白皙,閃著沉靜的美感,隱隱約約透出一種他說不出的面善。他好像在哪兒見過她,又忽忽想不起來,只覺她那神態氣韻令他莫名的熟悉,也莫名地吸引他。
乍現的相吸磁場讓他立時警醒——女人,那是嬌女敕脆弱、不堪一擊的,生命力比初生的小動物還薄弱,不管再怎麼小心,一點點不經意的力道都會使她們滿心是傷;這輩子他最不想牽扯上的,非女人莫屬!
丁岩謹慎地拉開安全距離,避開那雙讓人禁不住沉溺的靈魂之窗。
然而,在電光石火的剎那,異樣的情愫已在他們之間滋生而出、泛濫開來。
"你們怎麼了?"蘇虹霓開口打破了某種命運的迷咒,釋放禁錮在彼此眼中的男女。她埋怨地喳呼著︰"紫素,要不是到了今時今日,我真的不曉得你是個這麼死要錢的女人,不顧生命危險也不肯放下那個包包。"換言之,摔成這樣,算紫素活該!
經她這一提點,紫素才感覺到肩上的帶子勒痕、腿上的擦傷、肌肉拉傷,熱辣辣地燒痛起來。雖然沒見血,可她傷得也不輕!
蘇虹霓自以為是的批判口吻,紫素早已習慣;不過初見紫素的丁岩,胸中卻涌現一般見不得她被侮蔑錯待的莫名怒氣。
他冷冷地道︰"她的右肩被手提袋的帶子卡住了,難道你一直沒發現嗎?"
"啊?"無地自容的羞窘面容,說明了蘇虹霓反應很快的事實。在丁岩無情的注視之下,她幾不可聞地道歉︰"呢,紫素,不好意思哦,我剛剛誤會你了
邪門!丁岩幾時用這種殺人似的眼神看過人了?他干麼為了紫素發脾氣?蘇虹霓心中直犯嘀咕。
紫素頻頻向傷處輕揉的舉動,丁岩注意到了。"要不要先去醫院擦個藥?"
從小就怕上醫院是紫素的一大弱點。她氣弱地反抗。"不用了,一點都不會痛……"
胡說!她白慘慘的臉色可不是這樣呼應的。丁岩正想進一步斥責她的時候,蘇虹霓又開口說話了。
"來來來,經理,我介紹一下。這位是黎紫素小姐,我跟你提過的。"這次巧遇,不正是個從天而降的好機會嗎?她只要略展手腕就可以把紫素代班打工的事情扮成定局。"在我出國游學這三個月,她特代替我到餐廳打工。"蘇虹霓不著痕跡地把紫素堅不答應的事說成是既定事實。"紫素,這位是,風華國際旅館,中式餐廳的日間經理丁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