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
可惡。
他就知道。
別冠團與四海團這次幾乎所有的行程都重迭,回程當天兩團一起出現在羅馬國際機場,手續辦完後還有兩個多小時,他看到她在咖啡廳一邊喝咖啡,一邊講手機,神情很愉快,眼神交會的瞬間,她還跟他比了勝利手勢。
「你們在羅馬遇到什麼好事了嗎?她的心情听起來很好。」
「才沒什麼好事。」光想到何姿允居然把目標指向雋琪,他就有種很、很……的感覺。
他最近要想的事情已經夠多了,她沒事來湊什麼熱鬧。
說那些話,曖曖昧昧的,很容易讓別人誤會知不知道?
「可是她跟我說她戀愛了。」雋琪低下頭整理桌子上的物品,「而且是個很好很好的對象。」
梅梅哇的一聲,「凌勁捷,我就知道你對何姿允有意思。」
「什麼叫做『就』?」
「雋琪幫你送計算機那天,我也有跟著一起去,遠遠就看到你跟何姿允打情罵俏,我後來就跟雋琪說啊,一定有問題,果然吧。」梅梅一臉「別想瞞我」的樣子,「何姿允跟你以前的女朋友們一樣,馬上來跟雋琪建立交情了,她剛剛還在電話中說明晚過來找她呢。」
凌勁捷轉向雋琪,「妳跟她約了?」
「嗯。」
「不想去的話可以拒絕。」
「可是我想。」雋琪的聲音不大,但是很明顯的,她已作了決定,「而且,我也很久沒跟她見面了,吃個飯,說說話,沒有什麼。」
凌勁捷只覺得一陣烏雲飄過。
頭痛。
真的頭痛。
他現在終于知道有口難言的痛苦了。
所有的人都以為何姿允的目標是他,所以接近雋琪,但事實上卻是顛倒的,射人先射馬,他是馬,雋琪才是那個人。
「明天晚上我送妳過去。」
「可我明天要去上班哎。」
「去上班?銀行電話服務員?」
「不是,是去頂菁英電子的秘書產假。」講到這個意外得來的好工作,雋琪的神色終于比較輕快了起來,「她產期是七月底,我明天去跟她學,等我比較上手之後,她就可以開始休產假,等我準備回美國的時候,她剛好做完月子。」
「這里呢?」
「梅梅跟怡芝在啊,何況,我先前不在的時候,不也是這樣嗎?」她在桂冠的工作只是有點瑣碎,但卻不難學。
看著雋琪發光的小臉,凌勁捷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桌上型月歷在靠近月底的部分打上一個記號,上面寫著「去接機」,雋琪沒有那種在國外定居的親戚,最有可能的是她紐約的同學要來。
幾分鐘後,也證明他的猜測沒錯。
因為她的手機響了,她因而暫時中斷跟他的交談。
凌勁捷轉過身,迎上蘇怡芝的笑,看好戲的那種。
很好,雋琪要去菁英電子上班了,然後工作第一天晚上要跟愛慕者何姿允一起晚餐,靠近月底的時候,有人會來台灣,一個兩個不知道,是男是女也不知道,謝書安有點興奮過頭,而蘇怡芝卻笑得十分詭異。
日歷上是二十五號沒錯。
七月二十五。
凌勁捷無法理解的是,他明明才出去了十天,但現在的感覺卻像在深山過了十年似的。
這些天來,他想得很多,出機場後,當他下意識的將車子轉向公司的方向而不是回家的時候,一切就很清楚了。
是他一直沒有去面對而已。
第九章
黃昏時分,天際是一片淡淡的橙橘色。
路上人群三三兩兩,看起來都是匆匆忙忙。
矗立的辦公大樓陸續有人從里面出來,或一個兩個,或者是一小群,就在這樣的斷續人潮中,雋琪的身影出現了。
凌勁捷看了一下手表,五點四十分。
很好。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很自然的從柱子後面走出去,然後笑著說︰「剛好經過,順便接妳回家。」
這,是尹大中的提議。
尹大中已經提好幾天了,而且覺得這個主意聰明絕頂,絕對看不出破綻,但一心而論,凌勁捷覺得有點蠢。
罷好經過?
分處在城市兩端,他是要怎麼剛好經過?
不只不自然,根本就是超級不自然,但是為了……不管是為了什麼,他覺得自己一定要這樣做不可,因為雋琪已經連續一個星期都晚歸了。不只他,連尹大中都因為見不到女兒而哀怨萬分。
「勁捷,你說,雋琪這樣像是回來了嗎?」
他知道不像。
「剛剛工作會比較忙,但也不至于那麼忙吧,她又說不是加班,那下班後的那幾個小時到底在做什麼?」
他也想知道啊。
「雖然說她大了,但總也是家人,我不會去限制她的行為,但是,一個星期一起吃一兩次飯不會過分吧。」
是不會。
她說她是五點半下班,扣除第一天何姿允找她吃飯之外,剩下幾天不但晚歸,連續假日還跑得不見人影。
他們都很明白她不是小孩子,他也不可能去管束她的行動--以前以兄長自居的時候,他東管西管,無所不管,但現在,心思起了變化,他反而無法開口去問她的行蹤。
她高中的時候有次晚歸,足足被他念了半個小時。大學時候她若沒有要準時回家,一定要電話報備。甚至連她到了紐約,他還是很固定的每周上線一次,跟她聊天,問一些瑣碎的小事。
對他來說,那很自然……不能再想了。
凌勁捷強迫自己回過神。
他現在要解決的是雋琪晚歸這問題,而不是去想那些八百年前的舊事。
雋琪已經走到噴水池旁邊了。
他邁開步子走了出去。
她見到他,一怔,臉上出現了相當程度的訝異,過了一會才問︰「你、你怎麼會在這?」
「剛好到附近談事情,想說菁英在這一帶,就順便繞過來了。」
她「嗯」的一聲。
凌勁捷伸手去拿她的包包,「走了,回家。」
「等等,我還沒有要回去。」
還沒有要回去?
他定定的看著她,「妳到底在忙什麼,已經下班卻不回家?尹叔說他已經回國四天了,可是他都沒見到妳的人。」
「我自己會跟他說。」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的,見她沒有要跟他回家的意思,氣居然上來了,「妳還沒回答我第一個問題。」
見他大聲,雋琪應該生氣的,後來卻不知道怎麼的笑了出來。
她知道他不懂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個不好笑的時機微笑--那只是她內心世界的小小荒謬。
「雋琪?」
他要帶她走,她卻不肯,然後他動怒……
她抬起眼,「別人會不會以為我們是吵架中的情侶?」
他一怔,情侶?
是啊,他剛剛是那樣的生氣,看起來簡直像個吃醋的男朋友一樣……凌勁捷心中突然一緊。
雋琪發現了嗎?他對她從初夏開始變質的感情。
不再是妹妹……
她的個性一直是那樣一板一眼,如果知道了,一定會覺得困擾吧,在相處多年之後面對彼此關系的巨變,就算他們能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但那也只是表面,他們不會再自然如昔。
他心里還沒想到要說什麼,但是腦子已經快了心思一步,「怎麼可能。」
「嗯,是啊。」她微笑,「不可能。」
她的心髒大概真的麻木掉了吧,居然在听到這個殘忍的話之後還能若無其事的輕松以對。
這樣的痛苦從她愛上他開始,受了多少次?雖然她總是告訴自己沒事、沒事、沒事,卻還會覺得難受。
她的世界雖然沒有照著他運轉,但是,只要他一句關心、一個眼神,就足以影響她的心情許久,甚至,只是一個無聊的幻想。
像吵架中的情侶啊……
他們是真的快要起爭執了沒錯,但卻不是情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