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過央樨上班的地方一次,雖然是前年的事情,但怎麼說她也在南陽街混過三年時間,她記得很清楚,手工飯團反方向,直走,然後等紅綠燈,綠色鏡面大樓,啊,有了。
精英升學補習班。
六點多,學生們早已下課去吃飯,從大樓門口走出來的大都是補習班的鐘點教師或者是職員,八月初,招生大戰打得如火如荼,人人臉上都寫著︰累。
央柰拿出手機,按了央樨的電話。
「央柰?」央樨的聲音有點意外,「怎麼了?在這個時間打來?」
「我……我今天領薪水,想請妳吃飯。」
「我跟人家約好了耶。」
「不能改天嘛?」
「央柰,等等,別掛。」感覺央樨好像壓著話筒,說了句「那兩份是我的考卷」之類的,才又回到對話,「是很重要的事情,所以沒有辦法改期,央柰,對不起喔。」
「沒關系,那就明天好了。」
央柰掛了電話,感覺有點失落—央樨跟人家約好了沒空,袁希珩更絕,下班前兩個小時就不見了。
央柰一個人去吃了以前補習時最喜歡的一家小吃,看看手表,才七點多,于是決定到附近的百貨公司晃晃。
百貨公司的櫥窗里滿是漂亮的女裝,雖然時間正值夏末,但有些專櫃秋裝早已出現了。唔,這件淡藍色瓖鑽的小禮服好可愛,很輕薄、很飄逸,如果有頭長發的話,穿上它一定會很好看,不過,價錢實在太可恨了,就算她願意把這個月的薪水全倒進去,也買不起啊。
央柰正打算離開,但卻意外的在轉身之際,看到專櫃內有個熟悉的挺拔身影。
那個發型、那個衣服、那個站立的模樣,央柰睜大眼楮—袁希珩?!
他在這里做什麼?這里是女裝部門耶!
像是在回應她心中的疑問似的,試衣間的門開了,一個長發美女穿著一套白色的小禮服從里面走出來。
是……央樨。
央柰下意識的往身後的衣架縮,心兒怦怦跳,央樨……央樨不是說有重要的事情嗎?怎麼、怎麼……
穿著新裝的央樨對著袁希珩轉圈,細微的五官上出現一抹優雅的微笑。「好不好看?」
袁希珩的俊臉出現了一抹溫柔笑意,「很漂亮。」
「那就決定買這件了。」
「再配件披肩吧,我覺得光是這樣可能會冷。」
央樨低笑,眉眼間有種成熟女子才有的嫵媚,「你不要那麼溺愛好不好?」
袁希珩從皮夾中拿出信用卡,替央樨結了帳,提著裝有衣服的精致紙袋,兩人很快的消失在百貨公司的人潮中。
央柰呆呆的,分不清楚心中應該有什麼樣的感覺。
有點想哭啊,其實。
這些事情是她早就知道的,但她總習慣自欺欺人。可惜愛情沒有先來後到,對大部分的人來說,感覺比順序更重要。
她早該知道的……
第五章
央柰十六歲的大事︰從國四班畢業,考上了一所風評不錯的女校。
也許是因為確定了未來三年讀書無虞了,所以她在接到成績單之後,整個人又懶散了起來,整天在星星花坊晃來晃去。沈老爹當時已經懂什麼叫做「順其自然」,對于這個月兌線的女兒,唯一的要求只有「不要學壞」這四個字。
「我爸很好笑吧。」央柰騎在河堤旁的草地上,仰望著台風過後的寶藍色長空,「老是在擔心我會不會學壞。」
袁希珩露出諒解的神色,「因為他是妳爸。」
「我知道啊,所以他每次嘮叨這個的時候,我從來不頂嘴。」
袁希珩模模她的頭,「央柰是個好孩子。」
「哎唷,不要這樣模我的頭啦。」
央柰將劉海撥回原位,想到那句「央柰是好孩子」,感覺很詭異。上星期,她爬上樓頂想看星星的時候,發現央樨在那里,手上點著一支煙。
央樨笑說,那是同學借放在她那的,她只是好玩,想知道煙味聞起來的味道。
「那為什麼會放在你的書包?」
「因為教官不會檢查我的東西啊,還有什麼地方比資優生的書包更安全?」
說完,央樨捻熄了煙,下樓去了,留下央柰一個人。
央柰講不清楚,但是,總覺得有哪邊不對,那個總是留著長頭發,像個小鮑主似的央樨,在說這些話的時候,感覺非常陌生。
然後,她們都沒再提起這件事情,對央柰來說,這是個遲來的暑假,央樨則把全部精神都放在八月初的鋼琴比賽上,每天都去琴室,即使回到家里,鋼琴的聲音也沒斷過。
也許因為太出色了,央柰從來沒有想過央樨交到壞朋友的可能,不管告不告訴老爹,對央柰來說,都是壓力……
「央柰。」袁希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跟我在一起這麼無聊啊,整個下午都在發呆。」
「不,不是啦,我只是在想事情。」
「想事情?妳?」
「干嘛這樣笑啊?我不可以想事情嗎?」
「可以。」袁希珩的聲音听起來好像在笑,「那我不干擾妳了,等妳想完再告訴我吧。」
那是一個夏天。
台風剛過去的夏天。
他們就騎在河堤旁的草地,空氣中有大雨沖刷過後的味道。
許久許久,央柰終于再度開口,「喂,我問你喔,你會相信自己眼楮看到的,還是相信喜歡的人跟你說的?」
「當然是後者,這有什麼好問的。」
「可是你親眼看到喔?」
「我還是相信我喜歡的人說的話。」袁希珩稍微頓了一下,「央柰,我覺得,沒有什麼事情比相信更重要了,如果我真的那麼喜歡,我願意去相信。」
說完這些話,袁希珩看了一下手表,「我要回去了。」
「這麼快?現在才五點?」
「我媽昨天回台灣,我晚一點要跟她吃飯。」
袁希珩的母親幾年前再婚後,就隨著新任丈夫到美國了,一年回來一趟,他們母子兩人一年也就見那麼一次面。
他站起身,牽起了自己的腳踏車,又說了一句類似「不要太晚回家」之類的話,接著很快的消失在前往美麗街的方向。
河堤邊,又剩下央柰一個人。
細細的想著他剛剛講的話,「如果真的那麼喜歡,我願意去相信」,嗯,也許,她不該懷疑央樨會做出老爹口中的變壞行徑,她一定覺得好玩而已,何況,她所看到的只是一支被點燃的香煙,並不是抽吸中的香煙。
「沈、央、柰。」音音的聲音遙遠的傳來。
央柰從草皮上做起來,用力的搖手,「這里、這里。」
音音一下跑過來,一臉曖昧,「我看到了喔。」
她一臉莫名其妙,「看到什麼啊?」
「袁希珩吻你了,對不對?」
什麼?吻,沒有啊,喔,那個……央柰又躺回草地上,「我剛才在揉眼楮,把睫毛揉進去了啦,他幫我找睫毛掉在哪里。」
「喔,這樣啊。」
「你也用不著那麼失望吧。」該失望的人是我啊。央柰想。
最靠近的時候,兩個人的臉不到三公分呢,可是他把她的睫毛吹出來後,就把她放開了。
「我還以為自己看到了什麼大消息呢。」身為里長的女兒,音音血液里的報馬仔因子正在燃燒,「在對岸看,真的好像在接吻喔,你們真的沒有?妳這麼喜歡他,沒有趁機把握機會?」
「我想啊,可是力不從心,而且袁希珩一直把我們兩個分得很清楚,我又不是央樨。」
「我在講妳跟他,干嘛扯到央樨?」
「他喜歡央樨啊。」
「他跟妳講的?」
央柰咦的一聲,這個問題還真的問倒她了。雖然說袁希珩看起來「應該」是喜歡央樨,不過,他好像從來沒有這麼說過,她將相識以來的記憶很快的在腦海中轉了一遍,嗯,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