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今天一切的事情都令我焦躁不安,我的恐慌癥因為無法適應這個環境幾乎在一個小時之內發作了九次,這種情況已經持續了幾天,自從來到這個他媽干淨的鬼地方,吃喝拉撒都不勞老子我張羅後,我不安、我易怒,我想從那扇敞開的方形窗子跳下去,月兌掉身上的西裝,扯掉脖子上的領帶,直到她推開那扇門走進來,好像有光出現在我面前,那種快窒息的感覺不見了,我捉弄著端莊的她,心里很樂……
要馴服一只一直在低下階層生活的黑羊成為一只高貴的駿馬,這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在直飛巴黎的頭等艙里,秦遇霞反復翻閱數本雜志,神情與態度都非常認真,而這幾本雜志的共通點,便是封面上曬得一身黝黑的年輕男人。
他是最近上流社會最熱門的話題,大和集團尋回失散近三十年的長孫,也就是雜志封面上那位看起來相當桀驁不馴的男人--公孫河岸。
她自認是社交界最負盛名的美儀老師,因此當她的恩師鄭紹嫻將她推薦給大和集團的公關部門時,她毫不猶豫就接下了這份工作。
原因是,她的好友--美麗報的創辦人杜奕寧告訴她,她的死對頭馮綠芽也在爭取這份工作。
她與馮綠芽師出同門,卻互不對盤,她認為自己比馮綠芽好,而馮綠芽也認為自己比她還好,因此她們沒有惺惺相惜,反而視對方為眼中釘。
這很可惜,她原想與馮綠芽做朋友的,但她們似乎天生就犯沖,加上她向來沒有維持人際關系的熱情,因此也就作罷,只不過在一次次的工作競爭中,她們莫名其妙的就變成了對立的關系,她也有點不解這微妙的敵意從何而來,反正現在就是這樣了。
現在她接下了馮綠芽也想爭取的這份工作,就如同前些日子馮綠芽受聘為霍氏藥廠總裁之女的美儀老師,那份工作她也很感興趣一樣。
有時她覺得外界把她們對彼此的敵意夸大了,總是拿著放大鏡來看她們的一舉一動,她通常是不理會那些八卦的,更少在她們的老師那里遇到了,她們還會禮貌性點個頭,而她所要做的,就是把每一次接下來的工作做到最完美,這才是她執著的重點。
這次的工作任務是讓公孫家失散數十年的長孫在兩個月內學會一切上流社會的禮儀,讓他擁有巴黎上流人的氣質,並功成身退地將他帶回台灣,讓他一舉成為社交圈的寵兒。
听說,公孫河岸一直在巴黎的低下階層討生活。
听說,他不學無術,是個小混混。
听說,他粗鄙不堪,往來的不是流氓便是妓女。
听說,公孫家的大家長公孫應龍總裁,付了一百萬歐元才讓他答應認祖歸宗……
听說、听說、听說……
因為這些听說,她那身為醫院院長的父親秦昌逸,一度不肯讓她前往巴黎,
生怕她要教的學生會反過來帶壞了她,也怕她跟那種人同住一個屋檐不會破壞了她的閨譽,更怕那個只有傳說而大家都還沒見過廬山真面目的男人會傷害她,而且是用小刀,以一種相當不稱頭的方式來傷害她……
總之,公孫河岸還沒在社交圈現身,卻已經被定位得很徹底了,這相當不公平呵。
她要推翻大家對公孫河岸先入為主的印象,她有自信能化腐朽為神奇,令他徹頭徹尾地變成另外一個人,不管他過去的歷史是混混也好,是地痞流氓也罷,在她的精密改造計畫下,他會以貴公子的從容姿態現身台北社交圈。
拭目以待吧!她將創造社交圈最不凡的一則神話,只要公孫河岸好好配合她,她擔保他可以煥然一新地回到公孫家,贏得大家長的歡心。
想到這里,秦遇霞微笑了,這是個前所未有的挑戰,她將交出她工作生涯里最完美的一張成績單。
秦遇霞沒想到七月的巴黎會這麼熱。
這是她首次來到這個都會,氣候簡直是比台灣還要炎熱,幸好在她中暑之前,接她的司機已經到了。
「妳真的是秦小姐?妳要教我們那個大少爺?」司機老方是早期的移民華人,據他剛剛的自我介紹,公孫家在巴黎一直有置產,只要公孫家族的人來巴黎渡假,全是由他管接管送,少說也在這個家服務了近十年。
「是的。」秦遇霞保持禮貌的微笑,雖然她明明就看到老方揉和了多種意味的表情,她還是很有禮貌的假裝沒看見。
老方不禮貌的表情分析起來約莫是這樣的--什麼?這麼年輕?妳這黃毛丫頭有那能耐嗎?妳在自討苦吃!
接下來他就要倚老賣老了吧?她想。
丙然,老方鼻孔里哼哼了兩聲,開始說起教來。
「秦小姐,我是好意才告訴妳的,我勸妳還是早點回台灣去吧,說到我們那個大少爺啊……嘖嘖,簡直是鬼見了都怕啊!妳這樣秀秀氣氣的一個女孩家怎麼教得動他呀,妳勝任不了這份工作啦。」
秦遇霞還是微笑,她客氣地道︰「沒關系,我會克服,這是我的工作。」
看來這位司機對新主人相當不滿呵!不知道公孫河岸是怎麼得罪他的,竟讓司機逮到機會便要詆損他。
「妳一定會後悔……」老方壓低了聲音。「听說他曾經強暴過一個十六歲的小女孩,他還吸毒,女佣看到他的背上全都是刺青……」
秦遇霞蹙起了眉心。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倒不是不喜歡還未謀面的公孫河岸,而是不喜歡會在主人家背後說主人閑話的下人。
「妳擔心了厚?」老方很得意從照後鏡中看到嬌客蹙起了柳眉,他再接再厲的說道︰「他搬進來的第一天,管家就搞丟一個寶石戒指,想也知道是他偷的,那小子還坐在樓梯上想偷看女佣的內褲哩,真不知道老太爺是不是找錯人了,這種下三濫的小混混怎麼配當公孫家的大少爺……」
「不好意思,司機先生,我剛下飛機,有點累了,我想休息一下。」她語氣柔和的打斷了老方的嘴碎。
「哦--時差啊,妳有時差,那妳睡一下,到了我再叫妳。」
幸好這人不至于太白目,她笑了笑,「謝謝你。」
她的耳根終于獲得清靜,卻也納悶公孫河岸是做了什麼,以致自家的司機對他沒有好感?
不過那些都不重要,也不會影響她對公孫河岸的印象。
既然她是負責來改造他的,那麼他必定有其粗鄙之處需要教導,這下奇怪啊,因此她沒將之放在心上,杏眸凝視著車窗之外,長睫揚動了兩下。
車子正沿一條河走,大概就是巴黎的地標塞納河吧,關于這點,她並不確定,因為她是來教導公孫河岸的,所以她也只研究了公孫河岸及其家族的所有資料,做足的功課里,不包括市區導覽,反正她認為她也不會有機會游覽這個城市,而且她也不感興趣。
在她看來,巴黎和歐洲任何一個都市都差不多,擁有古老迷人的百年建築物,數不清的教堂和古堡,她恰好缺乏對遺跡的熱情,因此沒什麼可以讓她另眼相看的。
「秦小姐,妳在看咖啡館啊,是不是想喝杯咖啡?我可以停下來讓妳喝杯咖啡,剛好我也想喝一杯。」老方很自作聰明的將車速慢了下來。
秦遇霞笑了笑。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對咖啡過敏。」
她很少喝咖啡,但不至于排斥,然而她對沒有自知之明的聒噪人種過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