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臻一個怔仲,霎時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好久以前,媽媽也曾這樣對她說過……不過,那是多遠的記憶了呢?那些有媽媽的日子,早就走得好遠。
有些晚上她難以成眠,偶爾會想起媽媽清唱的搖籃曲……和著淚,也就不那麼難入睡了。她想,池以桓也許是直?心想要她好……
「我們不要講這個,好不好?」她的聲音近乎哀求,只怕淚光太盈然。
他吁了口氣。「對不起,怎麼突然講到這個呢?走吧,我們去吃冰。」
「吃……冰?」曼臻停下腳步,遲疑的看向他。
「你沒吃過嗎?好沒童年的小……妹妹。」他硬是吞回滾到舌尖的「刺蝟」兩字。
「我只是想確認一下,我們千里迢迢跑來這里,就只是為了吃冰?」她困惑的問。
「嗯哼。否則你以為呢?」他啞然失笑。「這是你另外在期待什麼?說出來,也許我可以幫你達成。嗯?」他曖昧的沖著她笑。
「想太多了啦。」早知道這個人不會正經太久,可她精致的小臉還是隱約透出一抹緋紅。「肚子好餓,不要一直說廢話。」她推著他往前走,剛剛是怎麼了?她有這麼容易臉紅嗎?一定是剛剛的巷子太窄,害她喘不過氣……跟池以桓那痞子一點關系都沒有。
「剛剛提出疑問的人是你不是我耶,到底是誰在廢話啊……」池以桓嘀咕一聲。高中生真別扭,唔,但是好可愛。
「小氣的男人,愛計較。」曼臻也同樣碎碎念起來。
池以桓用力捏捏她的鼻。「雖然你是第一個這樣形容我的,但是听久了還是會膩,下次換個詞罵,我會比較甘願。」
曼臻沒理他,因為她已自顧自地端詳起高掛在牆上的價目表。她抬起小臉,很專心的看著,長長的睫毛扇呀扇的。
池以桓雙手插進口袋里,同樣很專心的看——只不過對象不是價目表,而是對價目表很有興趣的那個女孩。
「要吃點什麼嗎?」只穿了一件汗衫的老板熱情的過來招呼。這里屬于郊區,近幾年來才有較多的都市人造訪。
這只是一間小小的冰店,連座位都沒幾個,塑膠桌椅還沾滿了甜甜的糖漬,非得要老板拿著抹布一擦再擦才會干淨一些。可是由于口味特殊和用料扎實,所以各大報紙都曾爭相報導過這家樸實無華的冰店。
池以桓聳聳肩。「等她決定。」
老板順著池以桓的目光看過去,呵呵的笑。「喔,男女朋友一起出來玩哦?啊我們這里最適合情侶了啦,往這邊過去一點還有一個小瀑布,不是很大啦……但是很干淨耶,吃完可以去看看啦。」
老板操著一口台灣國語,熱情的介紹當地景點。池以桓沒有否認,也完全不想否認,只是一笑,耐心等曼臻選完。
「這有這麼好看嗎?值得你看得這麼專心?」他湊到她身邊,低聲問。
「你不覺得這很有趣嗎?每種冰都有不同的名字耶。」她拉他過來看,語氣很是興奮。
池以桓好笑的點了點她額頭。「這一點都不稀奇,我看你是被關在公寓里太久了,你的膚色太蒼白了。」低頭審視她。
「你管太多了啦。」她避過他的視線,紅暈悄悄攀上兩頰,縴細手指按在一條項目的下方。「我想吃芒果口味的。」
池以桓沒說什麼,只是朝老板揚揚下巴示意。
「那先生要點什麼啊?」老板一邊張羅一邊問池以桓。
池以桓一怔。這是黎曼臻從未在他臉上看到過的表情,仿佛陷入了很久很久以前……片刻之後他才收回神思,聲音卻出奇的輕柔。「情人果,謝謝。」
曼臻將腦袋探了過來。「你剛剛在想什麼?」
他低頭,曼臻最多只到他的胸口而已,看了她好久才搖搖頭。「沒有,沒什麼。」
她埋怨的瞟他一眼,才踱到座位旁坐下。「真的沒有嗎?」大小姐偏頭支頭,很是懷疑。
「……對。」他走出小店,沉默的望向遠處在雲霧中隱約的青山。
那是第一次,黎曼臻發現了這男人很不同的一面;絕大部分時候他都是幽默而溫柔的,原來這樣的男人也會有不愉快的時候?
此刻的他好安靜,像是一尊雕像似靜靜佇立在黃昏的街角,而那雙深邃的眸一直是她不敢直視的,只有現在,曼臻才敢偷偷望著他的眼,不必擔心自己失落了什麼。原來他是一個這麼好看的男人啊!第一次見到他時,其實她只是大約知道他很英俊,卻從來不知道他的臉這麼完美、這麼令人怦然心動。池以桓的睫毛是罕見的長,黎曼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連他的睫毛都有一種溫柔的弧度……一如他的嘴角永遠噙著溫和的笑。
他到底在想什麼呢?難過的?懷念的?或是哀傷的?曼臻站在他身旁,除了他平緩的呼吸外,一點都感受不到他額外的情緒。」曼曼,不進去嗎?」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收回遠眺的目光,改落在她臉上。
唉,每次都這樣。他和展大哥總是最先「醒」來的那一個,然後小心又溫柔的呵護她。有時候她想,一個十八歲的女孩,究竟該不該這麼依賴?只可惜她無從比較起,所以這份疑惑只能放在心底。
「你先進去吧,我還想在這里站一會。」池以桓拉過她的手,要她回店里去。
「池以桓,你在嘆氣嗎?」她沒有離開,開口問。
池以桓看向她,深幽的眸讀不出太多情感。「……大概吧。」
「為什麼?」
「曼曼,你是不是問得太理所當然了?」他不想告訴她,里頭牽扯了太多情思。那……太沉重了。
「我很想知道。」她背過手,表情很老成。
「只是想起一段很多年前的事。」他模模她的發,眸中漾動的輕憐不知是為她或是多年前的往事。
「那很讓你難過嗎?」曼臻抬起眼看著他。
「我不知道。」他甚至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做錯了。
「那代表那件事情不重要,或是再想也改變不了什麼。」曼臻蹲,仰望染得天空一片橘紅的夕陽。
「我不得不想。」哽在喉頭的話,他還是說不出口。
「那就說出來吧,會好過一點的。」曼臻眨巴著眼楮,直勾勾的看向他。
「曼曼,你是在安慰我嗎?」他也蹲了下來,淺淺地朝她笑。
「你準備要感激我嗎?」曼臻狐疑的看向他,這男人什麼時候懂得感恩回報這道理了?
「呵。」真是可愛的女孩。池以桓索性坐了下來,再度深深地看向曼臻,那段好長的故事……需要一個出口。「那是我前前前前女友,還是前前前前前前前前前前女友?唉,更具體一點的說法是,那是我的初戀女友。」
「喔。」初戀女友?那地位可大不相同。
「我很喜歡她,曾經以為我們會這樣一直走到最後。」勾起一抹嘲諷的輕笑,感覺有些蒼涼。
「喔。」她專心的聆听著。
「高三時的某一天,我告訴她畢業後不會留在台灣,」他頓了頓,「那時她其實沒說什麼,只是提議分手。我知道這樣要維系兩人的感情會很辛苦,所以也就答應了。」
「那說起來是協議分手嘍?」听起來很平和呀。
「嗯。」他點頭,垂下眼楮。「到了美國後的第三個禮拜,展傲雲打電話來告訴我,她自殺了。」
「自殺?」曼臻睜大眼楮,不敢置信。恍惚問,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和那女孩的身影重疊在一起……停!黎曼臻,不準再想下去,她告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