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下定決心後,她靜靜地回到屋內,眸光眷戀地流連在床上男人孩子氣的睡顏,她看了好一會兒,才拾起飄落在地的禮服,以及斜躺在床腳的高跟鞋。
而那張戴了一夜的白色假面,卡在床縫之間,羽毛綴飾早在激情的歡愛中柔弱地凋零。
這張面具,已毀。
不能戴了……
她怔怔地望著,喉間波動著一股酸楚,片刻,她甩甩頭,用手指拎著高跟鞋,果著白玉般的縴足,毅然穿過落地窗,步下陽台階梯,走在沁涼的石板道。
她漫然出神地走著,來到沙灘,听海濤唱著悠揚的歌聲,看浪花來回旋舞。
天色蒙蒙亮,新月在晨曦中優雅地隱退。
日出的時刻到了嗎?
她揚起臉,在朵朵流雲間尋覓日輪的蹤跡,忽地,一雙男人的臂膀從身後環抱住她。
「你想逃?」男人輕聲問,熟悉的氣息在她耳畔騷動。
她的心也騷動。
她強迫自己身子不動,送出冷淡的回應。「舞會結束了。」
現在的她,卸下了面具,無法假裝自己是另一個人。
「可我還想跟你跳舞。」方唇親匿地碾磨她耳殼。
「不可以。」她躲開那纏人的唇,不由自主地輕顫。「你忘了嗎?我們是‘陌生人’,萍水相逢,現在該是說再見的時候了。」
他沉默數秒。「那麼,我們還會‘再見’嗎?」
就算再見面又如何?她悵然嘆息。「到那時候,我們都不會是昨晚的那個人了。」
他和她,都必須回復原先的身分,回到原本對立的關系。
「所以就這樣嗎?」他沙啞的嗓音似乎壓抑著什麼。「你打算就這麼……離開我?」
「……再見。」她無情地道別。
「我不許你走!」這份無情似乎驚惱了他。
他任性地咆哮,雙臂更將她圈緊,像個孩子,不放棄屬于自己的玩具。
她掙月兌不開,也無力掙月兌,心韻無助地狂跳。「你到底想怎樣?」
「你愛他嗎?」他銳利地質問。
他是指睿安嗎?她默然無語。
「他不夠好,你別跟他在一起。」他傲慢地聲稱。
她微微顰眉。「你怎麼知道他不夠好?」
「他在舞會上冷落你!我都看到了,他整個晚上都在追逐別的女人,一個換過一個,根本是個用情不專的公子。」
「你不會是擔心我被騙吧?」
「你值得更好的。」
她啞口無言,半晌,才找回說話的聲音。「我怎麼會值得?以前有個男人曾經跟我說,誰娶到我這種嬌嬌富家女,就算那個人倒楣。」
這是他說過的話,他不可能忘了吧?
「你听了……很難過嗎?」他澀澀地問。
「怎麼可能不受傷?」她自嘲。「不過他說的也不是沒道理。」
他不吭聲,許久,才像是很勉強地從齒縫中逼出嗓音。「你現在不是富家女了。」
「但還是很嬌?」
「……不會。」
「你怎麼知道?」她犀利地反問。
「我感覺得出來。」他語調溫柔。
而她凝冰的心房,因而毫無預警地融化,不停地融化,宛如初逢春陽的冬雪……這不行啊,她必須控制自己的感情,不能再犯錯了。
她緊咬牙關。「春天過了。」
「什麼意思?」他不懂。
「我們說好了,昨天只是一場夢而已,醒來以後就該當作不存在的。」
「那不是夢。」
那是夢,必須是!他還不懂嗎?
一波委屈的浪潮打上她的眼。「放開我……」
「你看著我!」他不容抗拒地轉過她身子,雙手擒住她縴細的肩膀。「看著我,汪語臻,我是袁少齊。」
當他道出名字時,飄在兩人身畔最後一顆魔幻的泡沫,也瞬間幻滅了,她不得不回到殘酷的現實。
她恨恨地瞪他。「你到底想做什麼?」
袁少齊啞然,一時無措,只是怔忡地望她。
「你說話啊!到底想怎樣?」她懊惱地質問。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方才醒來時,床畔不見她的身影,那股排山倒海、席卷心頭的驚慌,他無法承受。
那令他想起她說要跟他離婚的那天。
那天,她丟下一份簽字的離婚協議書,堅持離開他的人生。
那天,她違背了他們共同許下的婚姻誓言,他因而決定一輩子不原諒她……
「你不是恨我嗎?不是討厭我嗎?你不是說過,我跟你離婚後,就永遠別想回到你身邊嗎?袁少齊是那種吃回頭草的男人嗎?有這麼悲哀?」
她字字句句鞭笞他的心,他痛到流血。「汪語臻!你——」
「你還是討厭我,對吧?」她質問,眼眸氳著淡淡水霧。
他不相信那是眼淚,這女人無情無義,又怎麼懂得流淚?
「對,我討厭你。」
「你恨我?」
「沒錯!」
「既然這樣,你還想跟我說什麼?留我下來又能做什麼?」
的確不能,他什麼也做不了、什麼都不能挽回!
他簡直該死地蠢,怪不得被這女人釘!
「你走吧!」他猛然推開她。「快走!」
他惡聲惡氣地咆哮,暴戾的口氣駭著了汪語臻,她後退兩步,一時手足無措,然後才恍然領悟他是要自己離開。
她倉皇地轉身,踩著踉蹌的步伐,匆匆離去。
不過片刻,她的姿影便在他視界中消失,唯有沙灘上印下的連串腳印,是她曾經令他意亂情迷的證據。
袁少齊仰頭,望向東方的天空,綿綿的雲朵正吐出半輪紅色朝陽,渲染開一道道變幻萬千的美麗霞彩。
他看著,瞳神憂郁,霞光點點映在他臉上。
昨夜的面具已卸下,而真心——
依然掩藏。
第8章(1)
罷回到位于飯店主建築三樓的房間,汪語臻便听見一串鈴音急促地作響,透露出對方焦灼的情緒。
她愣了愣,左右張望,在梳妝台上找到遺落的手機。「喂。」
「語臻,你總算接電話了。」是蔡睿安焦躁的嗓音。「你昨晚去哪里了?我打電話給你都沒接,你沒把手機帶在身上嗎?」
「嗯,我忘了。」她漫應。
「你喔!」蔡睿安拿她沒轍。「你去哪兒了?我昨晚去你房間都找不到人。」
「我……」她思索著該找什麼借口。「就一個人到海灘走走,那邊有個小酒吧,有歌手駐唱,我在那邊听了一陣子。」
「你要去听歌也該告訴我一聲啊,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呢!」蔡睿安重重嘆息。
「對不起。」
「算了,你沒事就好。你怎樣?起床梳洗了嗎?要不要一起吃早餐?」
「嗯,好啊。」
「那我在餐廳等你。」
「好。」汪語臻擱下手機,恍惚地走進浴室,瞪著鏡中微微蒼白的容顏,眉間攏著輕愁。
不行,振作點!
她拍拍自己雙頰,強逼自己提起精神,等會兒吃過早餐,她就要跟這間飯店的主管開會,為了給對方一個好印象,她一定要保持神采奕奕。
她迅速沖澡,梳洗更衣,長發俐落地綰起,結了個式樣大方的發簪,一套暖色系套裝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段,營造出明亮可親的印象。
回到臥房,她先檢查過早上開會要用的資料,收進手提電腦袋里,接著拿起手機,檢查未接來電。
總共有十幾通,不會全是睿安打的吧?
她咋舌,一一點閱,其中有幾通是寶姨打來的,她一凜,正想回撥,發現還有一則簡訊。
語臻,你媽媽又不見了!
她大驚,無暇思索,急急回電。
寶姨幾乎是立刻接起電話。「喂,是語臻嗎?太好了,你總算打來了!」
「怎麼回事?寶姨,我媽又走失了嗎?她現在人呢?找到了嗎?」她一連串地追問。
「真對不起,語臻,是寶姨不好,沒顧好她。昨天晚上我在廚房煮飯,她就乘機開門走出去了,我在附近找她一晚上,都沒找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