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
她怔忡地望著眼前臉色蒼白的男人。
他真的那麼討厭那個家嗎?真那麼恨自己的父親?
那為什麼,她從他聲嗓里,听到的卻不是強烈憎恨,卻是繚繞著一股撥不去的愁?
他身上滿足傷痕,但其實,最深最痛的那道傷口,在他的心吧?
那一道,由他父親,親手劃下的傷痕!
「童童。」
「嗯?」
「唱歌給我听好嗎?」他低聲請求,眼眸仍閉著,或許是不好意思看她。「唱那首《愛的真諦》。」
愛的真諦。
她心一酸,知道他想起了從前,她深吸口氣,柔柔地,送出清澈的歌聲。
她唱著,忽然憶起今日下午,她答應了T先生和他的小孩見面,當她看著他們父子倆樂呵呵地在百貨公司里駕著熊貓玩具車玩時,滿腦子幻想的,卻是另一幅畫面。
她想的,是歐陽。
她想,如果他有朝一日做了人家的父親,一定也會像那樣陪自己的小孩玩。
她想,如果他結了婚,有了妻兒,一定會是個有擔當、愛妻愛子愛家的好男人。
那她怎麼辦?
思及歐陽遲早會成立一個屬于自己的新家庭,她竟覺得……嫉妒。
她,嫉妒,嫉妒歐陽跟他未來的妻子,嫉妒他們會成立的那個新家庭,他們家人之間的親密牽系,她分不開,更無法介入。
她,嫉妒歐陽未來的幸福……
愛,是不嫉妒。
她怎能嫉妒?怎能如此自私?這麼多年來,她難道不是一直盼著歐陽能領略人生的樂趣,得到最大的幸福嗎?
歐陽需要一個家。他,想回家。
縴縴十指驀地抓住床單,逐漸使力,直到指節泛白。
是的,她現在總算懂了。
歐陽其實,很想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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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
站在歐陽家極度華麗豪奢的大廳里,歐陽耀祖打量來人,銳眸瞇起,掩不去困惑。
來人是個女的,很年輕,容貌秀麗,雖然稱不上傾國傾城,也算得上是個美人,身材也凹凸有致,極迷人。
這女人,合他口味,可他不記得自己曾跟她有何牽扯,該不會是哪天喝醉酒,爬上她的床,所以她現在找上門來勒索了?
一念及此,歐陽耀祖濃眉一擰,望向女人的眼神多了幾分鄙夷與不耐。
「哼,你別以為你找上門來,就可以隨便從我身上榨到油水,我雖然老了,還不糊涂,我不記得自己見過你。」
女人听他這麼說,似有些訝異,半晌,粉唇諷刺一挑。「真的不記得了嗎?我們不久前,才見過一次呢。」
「什麼時候?」
「在布拉格。」
「布拉格?」歐陽耀祖腦中電光石火,靈光乍現。「你是那個在飛機上幫我急救,後來還送我到醫院的空姐?」
「沒錯。」她點頭。
原來是她。歐陽耀祖恍然。那天他在救護車上,曾迷迷糊糊醒來過一會兒,印象中的確有見到一個年輕女人。
「那天真多謝你了,小姐。」
「不客氣。」
「你今天來,是希望我給你一點謝禮嗎?」既然是救他一命的恩人,就算獅子大開口,他也就認了。
她听了這番話,卻像十分惱怒,狠狠瞪他。「你以為我是什麼樣的女人?我今天來,不是為了那件事。」
「那是為什麼?」
「你不記得了嗎?十年前,我們也曾經見過。」
「十年前?」歐陽耀祖一怔。十年以前,這小女人應該還未滿二十吧,難道他上過未成年少女?
「我是童羽裳,十年以前來過這里。」
「童羽裳?」歐陽耀祖皺眉,咀嚼著這名字,頗感熟悉。
「那天,因為歐陽的阿嬤病危,我來求你去醫院看看她老人家,你卻說什麼也不肯去。」她幽幽解釋。
他悚然一驚,總算想起來了。
她不是他曾經玩過的女人,而是那個曾經不知天高地厚找上門來,還指著他鼻子,痛罵他無情無義的無知少女。
她是童羽裳,他兒子的好朋友。
「童小姐大駕光臨,有何指教?」
听他問話,童羽裳卻不答腔,貝齒輕咬著唇,眸光忽明忽滅,片刻,她掃他一眼,那一眼,凌厲得令他心頭一驚。
沒想到這麼個年紀輕輕的女孩,也有如此銳利的眼神。
「我來,是想問你一件事。」緊繃的嗓音,從她唇問吐落。
「什麼事?」
「你要歐陽回來繼承你的事業,是認真的嗎?」
「嗄?」歐陽耀祖一怔,片刻,老眸瞇起。「是他要你來問我的嗎?」
「是我自己要來問你的。」童羽裳昂起下頷。「我想知道,你這提議,是隨便說說呢,還是認真的?」
「我當然是認真的!」他冷啐一聲。「不管那小子怎麼想,他終究是我兒子,我的事業再怎麼樣,還是得由他來繼承。」
「你想利用他?」
「說什麼利用!他是我兒子!我要他回來幫忙我,不行嗎?」
她默然無語。
「你以為自己是誰?憑什麼插手我跟我兒子之間的事!」他厲聲斥責,凌銳如刀的眼光不客氣地在童羽裳身上剜割。
她毫不畏懼地迎視他。「我是歐陽的姊姊,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他愕然。「你說什麼?」
「我是他姊姊。」她一字一句、不疾不徐地聲稱。
姊姊?歐陽耀祖茫然。那小子什麼時候多了個姊姊了?但她說得好認真,絲毫不以為有何不妥之處,他不禁想起,多年以前,當她初次前來找他時,也是如此天經地義的神氣。
她不怕他,很難相信一個未成年的少女竟然在他面前毫不退縮,但那時候的她,確實義正辭嚴地把他教訓了一頓,還說他這樣冷血的人,不配當人家的父親。
她當時的悍然,正如今日的堅決,同樣教他難以置信。
「你如果希望歐陽回來,就好好地待他,他是個人,不是隨你擺弄的玩具,不許你傷害他。」
「你說……什麼?」他瞪她,驚愕莫名。
「我說,不準你傷害他。」
「你!」這丫頭究竟以為自己是誰?憑什麼用這種口氣對他說話?歐陽耀祖氣極,如狼似虎的眼,像恨不得撕裂她。
童羽裳氣息一顫,好不容易堆起的勇氣,差點崩塌。
她知道自己話說得太嗆了,知道歐陽耀祖必然覺得莫名其妙,一個陌生女孩竟前來教訓他該如何對待自己的兒子。
她知道自己是不自量力,或許在對方眼中,顯得可笑。
但這些話,她無論如何,都得說……
「你知道嗎?歐陽一直很尊重你這個父親。」
「他尊重我?」歐陽耀祖冷笑。
「他如果不尊重你的話,你早就被打趴在地了。」她冷冷注視著滿臉不以為然的男人。「你知道他其實是空手道高手嗎?」
「什麼?」他吃驚。「他什麼時候學會空手道了?」
「很早就會了。在你只要一不順心、就揍他出氣的那時候,他就會了。」
「怎麼可能?」他不信。「他既然會空手道,干麼不反抗?」
「你還不懂嗎?」她傷痛地瞪他。「因為你是他爸,所以他才任由你打。」
「……」
「因為他尊重你這個父親,所以才罵不還口,打不還手,你以為他真的那麼瘦弱矮小嗎?他要是認真起來,你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字字句句如鐵釘,敲進歐陽耀祖心里。
他惘然,一時無語,思索著童羽裳話里的真實性。
其實他的確曾隱約覺得奇怪,記得當時校方跟警察曾幾次告訴他,他兒子經常在外頭跟人打架,號令一群青少年為非作歹。
他覺得好笑,不相信在家里總被他痛扁的兒子在外頭能有什麼出息,想必是校方跟警察搞錯了,現在想來,錯的人或許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