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碎了。
映入眼瞳的景象和過往的記憶朦朧地重迭,她彷佛又回到了那一年,當她還是個小女孩的時候,親眼目睹幾個小男孩的殘酷爭斗。
只是這一回,更令她心痛,令她迷惘,令她不知所措。
經過這麼多年,她以為自己已經長大,已經足夠成熟去面對這世界的冷酷無情,可她現在才恍然大悟,她從來、從來、從來就無法面對這些。
她不能面對,無法想象為什麼一個人能如此狂猛暴戾對待另一個人?她以為人與人之間應該總是充滿愛,就像她的父母好友總是深深地愛著她一樣──可為什麼充斥在這屋里的卻是滿滿的仇恨與憎惡?
為什麼他們要如此殘酷地傷害路西法?為什麼他要由著他們任意痛毆?她知道他一向很驕傲的,他從不認輸,即使處于再不堪的劣勢,他也會挺起一身傲骨反擊──就像當初一樣,雖然有那麼多人包圍他,雖然他已經虛弱得即將失去意識,他仍然不允許自己倒下。
可現在,他卻被他們毫不容情地擊落在地,弓著身子任由他們一拳一拳擊落。
「別那麼瞪我!路西法,看樣子你很想還手,想打就打啊,我不阻止你,只要你敢的話就盡避試試看!」
契塔維夫冰冷的嗓音挑撥著他,可他只是握緊雙拳,指節泛白。
他在忍,極力控制不讓體內那頭凶猛的野獸蘇醒。
燕琉彩狂亂地想,第一回在他的藍眸看見最冰寒的冷光,那光芒在他眸底不停躍動,威脅著要迸出。
可他依然克制著,就算那張漂亮的臉孔已扭曲得不成形,就算闇紅的血流不停從他唇鼻逸出,他依然強迫自己克制著反擊的沖動。
他是……為了保護她!
她忽地明白了,忽地懂得為什麼一向高傲的路西法能忍得住這般侮辱。
是為了她,為了保護她不受傷害,他才不惜拋去所有的自尊與驕傲,為了保護她才不惜弓屈著身子,承受著一次又一次的痛擊。
是為了她,都是為了她……
燕琉彩想哭,可卻哭不出來,在她看著路西法為了她甘心承受最嚴厲的報復時,所有的驚慌,所有的恐懼,所有的柔弱與淚水都在轉瞬間消逸無蹤。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不知從何處生起的力量令她忽地掙月兌了將她牢牢捆綁在椅子上的繩索,跌跌撞撞地沖入撕咬著獵物的鷹群。
她趴倒在路西法身上,縴弱的身軀堅決地護住挺拔的他。
「不要打了!你們還沒打夠嗎?」她回過頭,清秀的小臉神情悲憤,厲聲質問著一個個比她高大不知多少的壯漢,「是男子漢的話就停手!听到了嗎?全部給我住手!」
她狂野地喊道,清銳粗魯的喝叱由那張櫻桃小口吐出顯得格外荒唐可笑,可一群壯漢卻笑不出來,他們全都愣愣地看著她,甚至不覺倒退數步。
不知怎地,這外表柔弱的女子全身上下綻放出一股宛若鋼鐵般的堅強意志,當她喝退他們時,那對美麗的瞳眸閃爍著某種清純聖潔的光輝,耀眼得他們無法逼視。
在她怒意盎然的瞪視下,他們一個個都垂下了眼簾,就像犯了錯的孩子面對母親的斥責一般。
在這令人窒息的一刻,唯有臉頰貼緊地面的路西法,揚起淡淡笑弧。
他微笑著,沙啞的嗓音緩緩打破靜寂。
「開出你的條件,契塔維夫。」
第七章
醫生剛剛離去,燕琉彩便迫不及待地撲向躺在床上的男人。
他的臉色如此蒼白,前額與胸膛包裹了一圈又一圈的白色繃帶,虛弱無助的模樣令她心痛莫名。
「路西法,路西法,你怎樣?你還好嗎?」她跪倒在他床前,哽咽著嗓音輕輕問道。
醫生說他的神智還不是太清醒,最好讓他好好休息,可她實在忍不住,她必須確認他還活著,確確實實地活著──
她凝望他,星眸滿蘊哀傷,沁涼的右手輕輕揚起,撫模他同樣冰冷的前額。
听聞她揪心的呼喚,路西法勉力睜開眼眸,朝她微微一笑。
一直壓在她心頭的巨石終于安落,墨睫一眨,墜落兩滴淚。
見到這一幕,所有在房里守候路西法的手下都自動退出了,輕輕帶上房門,留給兩人安詳靜謐的獨處空間。
「對不起。」她哭著道歉。
「別哭,琉彩,我──沒事。」他啞聲說道,努力想舉起手為她拭淚,卻終究無力撐起。
她呼吸一梗,主動將他的手握住,貼向自己濕潤的臉頰,「你好好休息吧,我在這里陪你。」
「不──」他喘著氣,「妳也去……休息,妳的臉……腫得厲害,讓醫生看看。」
「我沒什麼。」燕琉彩搖頭,淚水紛紛墜落。
在他幾乎進鬼門關繞了一圈時竟還有余力關懷她──他對她,真的太好,好得她承受不起。
「不要……不要哭啊。」見她眼淚不停地流,他有些心慌,「妳很痛嗎?」
「我沒哭。」她連忙否認,展袖拭去眼淚,「我不痛,一點也不,你別擔心。」
「是嗎?」藍眸凝望她,微微朦朧地,「那就……笑一笑。」
笑?
燕琉彩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揚起蒼白的唇角。
她正對著路西法笑,笑容淒然而苦澀,可後者卻沒看到,他在昏昏沉沉的神智中看到的是記憶里她清柔甜美的笑容,看到的是那兩個小巧的、可愛的酒窩。
于是他也微笑了。
「妳笑起來很美,琉彩,為了這樣的笑容我願意……付出一切。」他眼神恍惚,喃喃地、意識不清地說道,也許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
可燕琉彩卻听到了,听得清清楚楚。
她忽地身子一顫,再也忍不住啜泣的沖動,壓抑的哽咽低低逸出。
听到了她的哭聲,意識大半陷入昏迷的路西法瞬間清醒,「妳在……哭嗎?琉彩?」
「不,我沒有,沒哭。」她迅速否認,伸手半掩住臉龐,「我沒哭,路西法。」
「是嗎?」路西法輕輕吐息,強烈的疲倦席卷他全身上下,他緩緩閉上眼眸,「知道嗎?琉彩,離開……妳後,我一直……很想念妳的笑容。」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要走呢?」她撫模著他深金色的頭發,憂傷地問道,「為什麼當年要離開我?」
「因為妳……對我太好。」
對他太好?
這樣的答案令燕琉彩愕然,她怎麼也沒想到他是為了這種原因選擇離開。
「別……對我太好。」他模糊地囈語。
淚水再度沖上她眼眸,「哦,路西法,為什麼?為什麼?」
他卻像沒听到她問話,「唱歌……給我听好嗎?」
「唱歌?」
「嗯。」低啞的嗓音像從不知名的遠方傳來,「唱那首……妳最喜歡的老歌。」
「Casablanca?」
「嗯──」
「好,我唱。」她點頭,星眸閃著晶燦淚光,「我唱歌給你听,你答應我,好好睡覺。」
「好。」他柔順地應道。
于是,她開始唱了,蘊著濃濃情感的嗓音在室內溫柔地回旋,安撫著他疼痛不已的身軀與心靈──
Oh!AkississtillakissinCasablanca.
Butakissisnotakisswithoutyoursigh.
PleasecomebacktomeinCasablanca.
Iloveyoumoreandmoreeachdayastimegoesb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