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不必知道,琉彩。」再開口時,他語氣是溫煦的,一貫清銳的藍眸也難得柔和下來,「對妳而言,我永遠都是當年的路西法。」
她眨眨眼,不明白他為什麼這樣說,可內心深處,卻又朦朦朧朧地知曉。
他永遠是當年的路西法。
她知道,這句話代表了他永遠當她是朋友,即便兩人闊別了這許多年,他對她的情感依然不變。
她也一樣。
她微笑了,清清甜甜,就像當年一樣。
「我很高興能再見到你,路西法,我一直想著你。」
「真的?」不知怎地,听到這話,他呼吸似乎急促了,眸光亦微微銳利。
他盯視她的眼神宛若花豹審視著自己的獵物。
燕琉彩卻絲毫未覺,只是燦燦地笑,「當然,難道你不想我嗎?路西法,我們畢竟也在一起生活了一年啊。」她仰起頭,彎彎的眉毛蘊著某種類似撒嬌的意味,「難道你能忘了那段日子?能不想我嗎?」
他當然不能忘,也無法不想她。
可她永遠也不會知道,他是以一種什麼樣的方式在思念著她的──
「我當然記得,琉彩。」他平靜笑道,沒讓胸膛里澎湃的情感溢出一點一滴,「否則妳以為我為什麼讓他們帶妳來呢?」
「你讓人帶我來的方式可真嚇了我一跳呢。」她睨他一眼,舉起紅酒杯,淺啜一口,「你的下屬辦事這麼粗魯,可見你這個長官平日也不怎麼正派。」
她在開玩笑,卻沒意會到自己的玩笑有多麼接近事實。
她大概永遠想象不到他曾經以更加粗暴殘酷的手段對待過其它許多人吧……
一念及此,路西法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收束思緒。
「我們吃晚餐吧,琉彩,妳肚子餓了吧?」
「嗯,我是餓了。」她點點頭,星眸點亮某種期盼,「我們要在這麼漂亮的園子里用餐嗎?」
他笑望她,「如果妳這麼希望的話。」
「哦!我當然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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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席間,大部分的話題是燕琉彩提起的,她告訴他許多事,台灣的風景名勝,少女時代的糗事,在美國求學時的見聞等等。
她活潑生動地說著,抑揚頓挫的腔調很容易讓人融入她說的一切,讓人隨著每一件發生在她身上的趣事會心微笑。
他喜歡听她說,從很久以前他就明白,她有說故事的天賦,能輕易牽動任何一個听眾的心。
他听著她說,看著她笑,卻逐漸明白有一件事她沒有說,有一件事她還悄悄藏在心中。
當兩人用畢最後一道淋著巧克力糖漿的美味甜點,女佣將餐桌上的一切撤下,只留一杯威士忌,一杯咖啡,一盞燭火時,他一面舉起盛裝著琥珀色液體的玻璃杯,一面透過朦朧燭光審視她微笑的容顏。
「妳父親呢?琉彩。」
有數秒時間,燕琉彩只是愣愣望著他,他問得那麼平靜,那麼突然,教她猝不及防。
好一會兒,她才掩落墨睫,「他在去年──去世了,在我剛剛拿到碩士學位後不久。」
那個男人──死了?曾經為他醫治過臉部灼傷,送給他一張全新臉孔的男人死了。
咀嚼著這個消息,路西法並沒有太多意外,也絲毫不感覺難過。
就算他曾經醫治過他,那個男人怎麼樣依然不干他的事,他在乎的只是這件事實會給琉彩帶來多大的傷害。
他知道她很在乎自己的父親,非常非常在乎他……
他伸出手,輕輕抬起她下頷,「妳很難過吧?琉彩。」
她凝望他,雙唇微微發顫,瞳眸逐漸蒙上一層輕煙,「路西法,你知道爸爸的,他一直很疼我,自從媽媽死後,他便父兼母職撫養我長大。他一直在我身邊,我做任何事都有他的支持,我……當他剛剛離開我時,我以為……我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淚珠自她眼睫墜落,緩緩劃過頰畔。
路西法看著,忽地心髒一扯。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的淚水,琉彩一向就愛笑的,她一向笑得那麼好,那麼甜,他無法忍受她哭泣……
他驀地站起身,繞到她身後,將她小巧的頭顱壓向自己胸膛,右手輕輕撫模著她的前額,「別哭了,琉彩,別哭了。」他啞著嗓音喃喃勸慰,翻來覆去就是這麼一句,「別哭了……」
可如此笨拙的安慰卻讓燕琉彩心底竄過一束暖流,她閉眸,靜靜地落淚。
她知道自己不該再哭的,知道更多的眼淚只會惹得身後的男人更加為她焦急,可靠在他胸膛的感覺這麼好,知道有人心疼自己的感覺這麼好,她真的……無法停止流淚。
她深吸一口氣,「爸爸臨終前說……說他就要去找媽媽了,他會跟她一起……一起守護我……我知道他們會的,因為他們是那麼愛我……」明眸揚起,濃濃感傷,「他們也深愛彼此,我知道,媽媽因病去世時爸爸幾乎要瘋了,如果不是為了照顧我,他一定會隨她而去,可為了我,他活了下來,現在……他們終于能夠在一起了。」說著,櫻唇顫顫揚起。
望著她帶淚的微笑,路西法猛然一震。
愛。
思索著這輕易就從燕琉彩口中吐出的字眼,深邃的藍眸忽地闇沈。
愛。
在他很小很小的時候,他曾經天真地對自己的父母尋求這樣的情感,可他們從來不曾,從來不曾浪費一絲絲注意力在他身上。
得到他們全部關愛的永遠是他哥哥,米凱.班德拉斯。
米凱,他體弱多病的哥哥,與他擁有相同樣貌的哥哥,得到父母全部的愛的哥哥。
愛。
在他眼睜睜看著一手撫養他長大的母親墜落山崖時,這個字便永遠離他而去了。
他不再認為有人會愛他,更不認為自己會有愛人的能力。
直到他遇上了她……
「路西法。」柔柔的呼喚忽地拂過他的耳,她仰起頭,舉高雙手攀住他手臂,眼神淡淡依戀,「當年你究竟為什麼要不告而別呢?」
究竟為什麼?
她柔聲的追問令他身軀驀地緊繃,眸色蒼茫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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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彩,妳很喜歡路西法吧?」熟悉的男聲教路西法停下步伐,悄悄在門扉後躲了起來。
他是來找琉彩的,因事請假半天的家庭教師已經回來了,他來找她一起上課。可他沒想到,琉彩的父親燕雲千竟然會在家里,照理說他應該在診所的。
「……嗯,我喜歡。」
他听見小女孩天真爛漫地回應,心髒驀地一緊。
案女倆是以華語進行交談的,可他完全听得懂,因為他母親就是個華裔,從小他便學會四種語言──華語、西班牙語、哈斯汀語、英語。
語言對他而言從來不是個障礙,可就因為听得懂,他更加震撼。
琉彩喜歡他,她,喜歡他……
「琉彩,今天一個阿姨來診所,她知道路西法住在我們家,告訴我一件事。」燕雲千緩緩道,蒼沈的嗓音帶著某種警鐘,敲響了路西法的神智。
他倏地一凜,更加將耳朵貼向門扉,專注地聆听房里父女的對話。
「什麼事?爸爸。」
「她告訴我,一年前當妳遇到路西法時,其實他正在跟她兒子打架。」
「真的嗎?原來她兒子就是那天欺負路西法的人。」
「嗯。阿姨告訴我,她兒子被路西法撞倒在地,撞傷了後腦杓。」
「那他有沒有怎樣?」
「現在已經完全好了。」
「那就好了。」燕琉彩松了一口氣,接著一頓,「爸爸,你的意思不是怪路西法吧?不能怪他的!那天那麼多人打他一個人,他當然要反擊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