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我,我求你們讓我進去吧,讓我……進去──」低啞的嗓音終於消逸,緊緊梗在喉中,遭秋雨浸淋的臉龐蘊著難以形容的蕭索。
他算什麼犯罪心理學家?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救不了!她是那麼尊敬他,那麼信任他,可他這個「鼎鼎大名」的心理學家卻救不了她,救不了她──
「薰,我對不起你,對不起……」
「呵呵,喬先生,看來你對這位小姐的關心可真是非比尋常啊。」冰銳的嗓音再度響起,一字一句切割著喬石的心髒。「哼,女人果然是禍水,迷得男人暈頭轉向。」
「喬先生,怎麼辦?他又要開始折磨矢島小姐了。」丹尼驚惶的嗓音揚起。
怎麼辦?怎麼辦?
在丹尼的追問下,喬石更加痛恨起自己。
「好好動動腦筋吧,喬先生,猜謎游戲再度開始。」鮑伯的嗓音帶著冷笑,「剛剛浪費時間說話,這次你只剩下三十秒了。三十、二十九、二十八……」
他又開始讀秒了!
領悟到這一點,喬石驀地眼前一黑,他伸手搶過丹尼手中的擴音喇叭,「該死的別跟我玩游戲!版訴我你究竟想要什麼?」
「我說過這次得按我的規則來玩。」鮑伯冷冷回應,「你沒有多少時間了,喬先生,你的女人被我劃破了左腿,流了不少血呢。下一次,就是她的右腿了,然後是左手、右手……」
天殺的混蛋!
喬石好想出聲咒罵,可他知道自己不能,他一罵,也許就要了薰的命。他不能咒罵,必須冷靜,必須冷靜下來想想辦法。
可是他時間不多了……
「十、九、八……」
「怎麼辦?喬先生,」丹尼慌亂的嗓音再度拂過喬石耳畔,「矢島小姐可是總理大臣的千金啊!她是金枝玉葉,怎麼……怎麼能忍受這樣的酷刑?」
她是總理大臣的干金,家喻戶曉的名媛……
一線靈光驀地閃過喬石腦海,他迅速張唇,趕在鮑伯落下最後一個字前銳聲高喊,「我知道了!」
讀秒嘎然而止。
「你知道了?」沉澀的嗓音帶著一絲贊許的意味。
「是的。」他咬牙,一字一句自齒縫中逼出,「你放心,我會安排一切的。」
「很好,我給你十分鐘的時間。」
「你等著。」語畢,喬石放下喇叭,轉頭向丹尼說道,「馬上安排一個最機警可靠的記者進行采訪。」
「什……什麼?」丹尼一怔,不可思議地瞪大眼楮,「這樣會把事情鬧大啊,喬先生。」
「他就是要把事情鬧大。」喬石陰沉地應道,「他夠聰明,不會傻到以為他這麼做就可以成功逃月兌,他只不過想在被逮捕前宣揚自己的知名度而已。」
「不,不行,我們絕不能讓他們知道。」丹尼不住搖頭。
要是總理大臣知道自己的女兒在聖卡爾被綁架,天曉得他還能不能保住自己凶殺組長的職位!
一念及此,他臉色簡直鐵青了。
所以他當初就不願意矢島薰介入這件案子嘛,女人天生就是麻煩……
「已經來不及了,丹尼組長。」喬石冷澀的嗓音喚回他怨恨的思緒,「記者已經聞風而來了。」
「什麼?」丹尼一驚,眸光越過喬石身後,惶恐地發現聖卡爾警方設下的包圍線外,已經陸陸續續出現了幾名扛著攝影機的媒體記者。
他認出其中一位是來自於哈斯汀首都電視台,號稱全國嗅覺最靈敏的新聞記者──湯姆?謝。
他是只獵犬!絕不可能放過任何重大的新聞……
懊死!
「我們該怎麼辦?」慌亂的臉龐轉向喬石,尋求他的幫助。
「照我所說的去做,安排采訪。」
「但是……」
「我們必須這麼做。」喬石截斷他,「我們必須讓他上電視,讓他說話,讓他大肆宣揚他的『理念』。」
「這……怎麼可以?」
「當然可以。」相對於丹尼的驚懼,喬石面上的神色幾乎可以說是冷硬的,「這也是我們唯一可以把薰乎安救出來的方法。趁著他對著鏡頭侃侃而談的時候,你可以調動一組人逐步接近他,然後找機會逮捕他──」
之後,事情就如喬石所願地進行了,首都電視台的湯姆。謝自告奮勇擔任這個采訪的任務,而他,正巧是鮑伯最滿意的人選。
他首先確認事先安裝的無線電視螢幕上他接受采訪的畫面正傳送到國內各地,接著,方在湯姆的引導下,對著鏡頭侃侃而談。
整整半小時。
半小時後,他才心滿意足地宣布訪問結束,釋放矢島薰,束手就擒。
失血過多的她在全國觀眾關懷焦慮的注視下,終於被醫護人員抬上擔架,送進醫院。
這令人憤慨的一切無異是對哈靳汀警方最沉痛的一擊,不僅聖卡爾警局,連中央調查局的威信也因而喪失大半。
這當然也在鮑伯的計算當中。
他是故意的,故意用這種方式嘲諷警方。
喬石自然也明白他的想法,但他不在乎,不在乎這件事會造成哈斯汀警界多大的傷害,也不在乎此次事件也會在他個人經歷上記下多不光彩的一筆。
他什麼都不在乎,只要薰平安無事。
在救護車上,他一路握著矢島薰的手,一逕緊緊注視著她因失血過多而蒼白的容顏。
她意識模糊,卻在醫護人員對她緊急輸血後短暫地展開眼廉,朝他送來一抹虛弱的微笑。
她淡淡笑著,恬靜而優雅,仿佛在對他說,我已經沒事了,請安心吧。
我已經沒事了,請安心吧……
他驀地閉上眼眸,強忍刺痛的淚水。
就算她最終總算平安無事,就算她在變態凶手手下逃過一命,可他又怎能安心,怎能輕易原諒自己?
那一分鐘,她究竟是帶著多大的恐懼,而之後,又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他不敢想像──
第十章
他要走了,要回上海去了。
矢島薰一面收拾著自己的行李,一面卻也忍不住側耳听著另一間房的動靜。
那里傳來的每一陣細微聲響,對她,都是難以言喻的痛擊,壓迫她無法順利呼吸。
從她在醫院里醒來,一直到傷愈出院,兩人一起回到這家旅館打包行李,他除了關懷她的傷勢,一句多余的話也不說。
他甚至不曾問她有關鮑伯的事,她本來想告訴他的,想告訴他後者不曾在媒體上公布的秘密。
他是個「克隆」。
矢島薰奇怪他為什麼不對外公布這一點,或者,他們有個什麼秘密公約必須遵守,而他不敢不從。
她不停猜測著,好想找個人分擔心中沉重的疑惑,好想听喬石說說他對這一切的看法,可她卻──沒有機會。
他總是平板嚴肅的神情阻止了她。
如果這幾天他沒有天天到醫院探望她,她幾乎要以為他對她根本毫不關心。
但他──真的關心嗎?
矢島薰想,澀澀苦笑。
如果真的關心她,為何對她如此冷淡,甚至不太樂意私下與她獨處,每回與她獨處,總是怔忡不定。
也許,他有些怨她吧?因為她絆住了他追隨未婚妻離去的步伐。
在她醒來第二天,雅薇到醫院來探望她,嘴上雖不說什麼,蒼白的面容卻流露著明顯的怨懟。
離開時,她甚至因為步履太過急促差點跌倒,喬石急切地伸手扶住她,卻遭她一把甩落。
矢島薰知道他想追上,他充滿自責的表情這麼告訴她,可他卻在瞥視她一眼後,硬生生停下步伐。
她才……她才不需要他的同情呢!
奇異的無痛襲上矢島薰眼眸,她眨眨眼,強迫自己繼續收拾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