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這麼吃驚啊,小姐,其實哈斯汀境內像我這樣的復制人還不少呢。」
「不……不少?」
怎麼可能?難道哈斯汀境內有哪個實驗室有計畫地在從事復制人類的實驗嗎?為什麼她從來不曾听說?
這究竟怎麼回事?
「羅勃特──知道你是他的復制人吧?」
「不錯。」鮑伯點頭,「我幾個月前才出現在他面前的,他知道自己有個『克隆』,打死都不願相信呢。」他說,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
當然,誰能承受這世界上有另一個一模一樣的自己存在?他跟你不是雙胞胎,他,就是另一個你……
她驀地神智一凜,「你犯下這兩樁謀殺案,是不是也帶有報復他的目的?」
他望她,忽地冷冷一笑,不置可否。
但矢島薰知道自己猜對了,也許連鮑伯自己也未察覺,但,這說不定才是他犯罪的真正目的。
不是為了懲罰有罪的女人,而是為了報復另一個有罪的自己──
「你出現在他面前,模仿他的穿著打扮,模仿他木匠的工藝,一點一點涉入他的生活,甚至接觸他所認識的人──那些警察在酒吧里看到的羅勃特,其實有很多次是你假扮的吧?」
「不錯,小姐,你很聰明。」他對她的推論贊許地點頭,眼眸閃過異光,「太聰明了。」
「你為什麼這麼做?就算……就算你是個復制人,也不需要刻意去模仿他啊……」
「你懂什麼!」鮑伯銳聲打斷她,下頷的肌肉一陣抽搐,「就因為我是個『克隆』,我根本沒有所謂的『自我』,活在這世上,只是為了當另一個人的替代品。」他瞪視她,「你能明白這種滋味嗎?在別人眼中,我不是我,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一個復制品!」
他沒有「自我」,只是個復制品──
矢島薰听著︰心跳一停,正打算再說些什麼時,一個尖銳的嗓音透過擴音器清晰地傳入陰暗的倉庫二樓。
「我是聖卡爾警局凶殺組組長丹尼,里面的家伙听著,你已經被團團包圍了,請盡速釋放人質,出來自首。」
「里面的家伙?」鮑伯挑眉,神情像是好笑又仿佛慍怒,「他居然這麼稱呼我?還要我釋放人質,出去自首?」不懷好意的笑聲滾出他喉頭,「他當我是白痴嗎?」
「他沒當你是白痴,這是標準程序。」矢島薰解釋道,「丹尼只是按規矩來。」
「我知道。這就是我不願意報名警察甄試的原因,總有些該死的可笑規矩!」鮑伯冷哼一聲,走到倉庫靠窗處,拾起事先準備好的擴音器。
「FrankQiao?我只跟他說話。」他用英文喊道。
「我在這里!」
醇厚且冷靜的嗓音揚起,震動矢島薰的胸膛,她緊緊咬牙,命令自己鎮靜。
「你就是那個犯罪心理學家?」
「不錯。」
「謝謝你的側寫。」鮑伯陰沈地道,「你逮住了我。」
「我能側寫出你是因為你很特殊,像你一樣具有獨特人格的罪犯並不多。」喬石平靜地回應。
他在說謊。矢島薰想。
事實上每個罪犯都有他獨特的人格特質與犯罪心理,這也是他們側寫官能夠依據線索側寫出嫌犯的原因。
但她可以明白喬石為什麼要這麼說,他是為了安撫鮑伯,滿足他自大又自卑的心理。
而鮑伯仿佛也察覺了,冷冷一笑,「你很聰明,喬先生,跟這位女側寫官一樣聰明。」
喬石沉默半晌,「她──平安嗎?」低啞的嗓音雖然平靜,卻仍可隱隱听出極力壓抑的情感。
他在擔心她,非常擔憂。
矢島薰心髒緊緊一揪,她張大眼,強迫自己注意鮑伯臉上神情的變化,可仍有一部分的她不自覺掛念著倉庫外的男人。
「她沒事,我沒意思傷害她。」鮑伯銳利的嗓音傳遍倉庫內外,「我只是想拿她交換一個人。」
「誰?」
「蘇珊。」
他要蘇珊。
喬石嘆了一口氣,伸手揉了揉眉心附近疲倦的雋紋。
那個自稱鮑伯的男人要求以蘇珊交換薰的安全──這不可能,根本不可能!再怎麼樣,警方也不能拿一個無辜的百姓去交換人質……
明知不可能,他為什麼還要提出這個要求呢?
喬石凝神思索著,汗水一滴滴在他額前聚集,他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必須盡快參透凶嫌真正的心理,想出破解的方法。
但,他想不出,他該死地腦子里一團混亂,什麼也想不到啊。
他低聲詛咒,再度將擴音喇叭對準嘴唇,「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鮑伯,你清楚警方的辦案程序不是嗎?」
你明知我們不可能答應這樣的條件。
他想這麼說,卻終究沒說出口。
但他相信鮑伯會明白。
丙然,後者一陣狂銳地笑,「你說對了,這不是我真正想要的。要不要猜猜看?心理學家,猜猜我究竟要什麼?」
「我不知道,你何不告訴我?」
「我要你猜。」陰冷的回應透過擴音器傳來,「這個女人既然在我手上,就得照我的游戲規則來玩。」
喬石深吸一口氣,「你要怎麼玩?」
「給你一分鐘的時間,猜猜看我究竟想要什麼,如果猜不到,我就砍這女人一刀,然後每過一分鐘砍一刀,直到你猜出來……或者她氣絕身亡為止。」
「你──」喬石心跳一停,一口氣幾乎換不過來。
他竟然要玩這樣的游戲,竟然打算玩這種既殘酷又冷血的游戲!
如果他猜不出他真正的目的,他就會一刀一刀凌遲薰,直到她鮮血流盡……
天!腦海中浮現的畫面太過寫實,太過令人驚顫,也太過──讓他不知如何是好。
他只能狠狠咬住不停打顫的牙關,握緊汗濕的雙手。
「現在開始倒數讀秒。六十、五十九、五十八、五十七……」
冷酷的數數聲自倉庫內傳出,一聲聲、一字字,敲擊著倉庫外呆呆站在雨幕里的眾人。
所有人都呆了,不知如何應對迫在眉睫的威脅,他們只有一分鐘的時間可以反應,而這,實在是太大的心理負擔──
蕭瑟的秋雨下得更急了,一滴滴重重擊落喬石僵直挺立的身子。他沒有撐傘,甚至渾然不覺秋雨擊落臉龐帶來的疼痛,渾然下覺滲過風衣直抵他內心深處的冰冷。
他只知道一件事,薰的性命懸在他身上,而他,竟然束手無策……
「十、九、八、七……」
倒數的聲音像最凶猛的戰鼓,一聲聲擂擊著他的胸膛,壓迫他的呼吸。
「別傷害薰,求濌?讓他傷害她……」他仰起頭,喃喃禱念。
「……三、二、一──」
「啊──」
隨著最後一個數字響起的是矢島薰痛苦的尖叫,透過擴音器在灰冷的雨幕中回響,顯得格外淒清。
「薰──薰──」
痛徹心肺的吶喊瞬間跟著響起,沉澀、苦痛,像受傷的野獸般嘶啞的哀鳴,令人不忍卒聞。
接著,一個灰色的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竄過眾人,往倉庫奔去。
「天啊!喬先生,你做什麼?」幾個負責包圍的警探發現喬石的舉動連忙跟上,幾雙手臂一起箝制他。
他狂亂地掙扎著,「放開我!我要去救薰,他竟敢傷害薰!他竟然真的敢傷她──」
「不行的!喬先生,你進去只是自投羅網啊。」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
「不行啊,你冷靜一點,冷靜一點!」
冷靜?教他怎麼冷靜?那家伙正在凌遲薰啊!只要再過一分鐘,他又會朝她身上再刺一刀,她又會像方才那樣遭受痛苦的折磨。
他怎麼冷靜得下來?那是──那家伙折磨的對象不是別人,是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