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現在人在哪里?」
「車站前的旅館。她在那里訂了間房。」
「是嗎?」矢島薰聞言,微微一扯芳唇,似笑非笑,接著,她站起身,「我去打電話給丹尼組長。」
語畢,她轉身,娉婷倩影很快便淡出他的視界。
他看著,心髒莫名一沉。
第八章
他們決定設下圈套引出凶嫌。
在聖卡爾警方取得蘇珊同意後,他們首先依照喬石的建議,讓蘇珊接受一個地方電視台的訪談,在訪談中極力抨擊凶手,並宣稱她妹妹完全是無辜的,不應該遭受如此殘酷的對待。
「她堅持查莉是無辜的這一點會激怒凶手。」喬石這麼告訴警方,「因為他堅決認定她有罪,這是他之所以對她下手的主因。」
在電視訪談後,警方又安排當地報紙寫了一篇相關報導,特別要同情莉莉絲與查莉,說她們身為清白無辜的少女,卻遭受不人道對待。
當全國輿論隨著訪談與報導沸沸揚揚後,丹尼組長決定時機應當已經成熟,與蘇珊約定要她在某個下午假裝應付不了蜂擁而來的記者而蹺課,故意一個人躲到靠近懸崖的偏僻樹林里。
當蘇珊一個人走進林子里,而警方也在附近嚴陣以待時,喬石和矢島薰坐在警局里听著無線對講機傳來的狀況報告,不由自主都有些緊張。
尤其是喬石,雖說這次聖卡爾警方的布局比幾年前在中國那一次案件嚴謹許多,但過去的陰影仍是沈沈壓著他,叫他無論如何無法平靜下來。
他屏氣凝神,僵直的身子不敢輕易稍稍松懈,不久,對講機里傳來一陣驚呼。
「有……有個疑似目標的男人出現了,他穿著藍色工作服,帽子壓得很低,看不清長相,現在正走進樹林里……」
「第二小組,現在羅勃待人在哪里?」丹尼組長的嗓音揚起。
「報告長官,他還在家里。」
「很好,確認目標出現。第一、第三小組馬上包圍樹林,第四組的人跟我一起潛進樹林!」丹尼迅速下令。
接著,無線通訊陷入一陣靜寂。
究竟怎麼了?
幾個留守警局的人都忍不住心驚膽跳,在一陣面面相覷後,聖卡爾警局局長首先拿起對講機。
「第一小組報告目前狀況。」
「報告長官,目前沒有任何消息傳來……不,」第一小組的組長忽地聲調一變,「現在發生槍戰了!」
他語音方落,對講機里便傳來幾聲模糊的槍響,跟著,是一陣急促且凌亂的腳步聲。
喬石听著,身子緊繃,雙拳緊緊握住。
仿佛過了一世紀之久,對講機里才傳來丹尼組長微微倉皇的語音,「請求支援,蘇珊受傷了!」
天!
警局里驚呼聲此起彼落,可矢島薰卻置若罔聞,驚疑不定的眼眸立刻轉向喬石。
後者蒼白的臉色令她心髒一擰,緊緊抽疼。
在丹尼組長請求救護車支援後,喬石便迫不及待奔到醫院門前等候,在眼看著蘇珊躺在白色擔架上,由醫護人員一路推進手術室時,他一逕保持沉默,一句話也不說。
不論一旁的矢島薰對他說些什麼,他都置若罔聞,只是木然呆立,神情像隔絕了所有外面的世界,緊緊封閉。
整整數小時,他一直站在手術室前,身子不曾移動分毫。甚至當警方對匆匆趕來的家屬解釋凶嫌因為遭受包圍,才會狂亂地開槍,誤傷了蘇珊時,他仍然動也不動。
直到手術室紅色的燈熄滅,負責執刀的醫生笑著出來宣布一切平安時,他才緩緩轉過身,帶著冰封的神情,一個人默默離開醫院。
矢島薰匆匆跟上,「別這樣,喬,蘇珊沒事的。她雖然腿部受了槍傷,可醫生已經取出子彈,她現在已經平安無事了啊。」她勸慰著喬石,嗓音急迫,蘊著濃濃焦慮。
他沒說話,依然默默走著。
她有些急了,某種刺痛的感覺燙上她眼眸,「你別……別這樣啊。你不知道你這樣一言不發地很讓人擔心嗎?」
他仍然沉默。
「喬!」她伸手拉住他手臂,「你……說說話好嗎?」
在辨認出她的嗓音似乎微微帶著哽咽後,喬石終於轉過頭,幽微邈遠的黑眸凝定她,「薰。」他低低喚著,蘊著某種化不開的惆悵。
他終於肯開口了。
矢島薰眼眸一亮,感覺一陣欣慰,「嗯?」
「陪我去喝點酒好嗎?」
「沒問題。」她爽快地應道,柔唇淺淺一牽。
「我真的──真的好怕,在手術房外等著的時候,過去的一幕幕不停在我眼前重演。」喬石啞聲說道,瞪著盛著威士忌的透明玻璃杯,「我害怕,這一切終究是不可解的詛咒……」
「不是詛咒,喬。」矢島薰一面說,一面朝壁爐里添加了些柴火,「這一次不是沒事了嗎?」
「可是蘇珊還是受了傷……」
「那是意外。」她轉過頭,堅定地望他,「因為那個男人無路可退,才會瘋狂地開槍。」
他搖了搖頭,仰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我應該料到的,應該事先警告聖卡爾警方有這個可能……」
「不,這不能怪你,該護好她的人是警方啊。」
「但……是我的計策,而且還徒勞無功……」
「怎麼會徒勞無功呢?喬,我們畢竟引出凶嫌了啊,誰也沒料到他竟會主動往懸崖下跳。」她蹙了蹙眉,「放心吧,警方已經在附近的海域開始打撈了,應該不久就有所獲。」
「哦,薰,你為什麼──要這麼溫柔呢?」他凝視她,忽地伸手輕輕撫住她臉頰,「在你面前,我覺得自己像個鬧脾氣的孩子。」
「你不是孩子。」她對他盈盈淺笑,「你是鼎鼎大名的犯罪心理學家,是我從學生時代就欽佩不已的優秀人物。」
「是嗎?」方唇自嘲地一扯,「我真汗顏。」
「何必汗顏?你是很優秀啊。」
他只是搖頭,舉起桌上的威士忌酒瓶為自己斟了一杯,順道將她手中的酒杯也斟滿。
然後,他晃了晃手中的玻璃杯,杯里幾塊未融的冰塊撞擊出好听的聲響。
「知道嗎?」他低聲開口,「我本來一直以為你是那種個性倔強,古板又嚴肅的女人,沒想到說起甜言蜜語來,也挺有一套的。」
「我才不隨便說這種話呢。」她抗議地皺皺鼻尖,「尤其對男人。」
「那麼,我很榮幸羅。」
「當然。」她故意高傲地睥睨他,「要不是你是那個FrankQiao,休想我對你說一句好話。」
「哈。」他聞言,喉間不禁滾落一陣低沉笑聲。
半晌,他止住笑,意味深刻的黑眸凝定矢島薰,「那麼,如果我是喬石呢?」
「什麼意思?」她不解。
「你會願意多看你眼前這個脾氣像孩子的男人一眼嗎?」
「我不……不明白你的意思。」她吶吶地,驀地狠狠灌了一口威士忌,熱辣的酒味燙上她喉頭,嗆得她不停地咳,還直冒眼淚。
喬石連忙放下酒杯,伸手替她拍著背脊,「你喝太猛了。」他說,像是責備,其實心疼。
「我……咳咳,這酒太烈了嘛。」
「別喝了。」他劫去她手中的杯子,「你不適合喝酒。」
「誰說的?」她不服氣。
「我去幫你泡杯熱可可吧。」說著,他就要起身。
她扯住他手臂不讓他站起,「瞧這會兒是誰把誰當成孩子了啊?」
他沒說話,只靜靜凝望她,眸光逐漸深沉──
「如果你不介意,我倒很希望把你當成個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