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她僵硬地點點頭,轉身繼續擦拭碗盤,接著一一把它們擺回架上。
氣氛安靜了一會兒,正當她以為自己終於逃過這無聊的話題時,他忽地又開了口。
「你從沒談過戀愛嗎?」
懊死!
她閉了閉眼,暗暗詛咒。
好不容易再度鎮靜情緒後,她才緩緩旋過身來,「沒有。」。
「沒有?」他的語氣是愕然的。
「是!很奇怪嗎?」她瞪他,「女人只要一談起戀愛全成了盲目的傻瓜、我才
不願意呢。」
語畢,她邁開步履,迅速離開廚房。
「嘿,別走那麼快嘛。」喬石喊,連忙將煮好的咖啡倒了兩杯,一杯加鮮女乃和一匙糖,一杯什麼都不加,接著一手扣著一杯匆匆走出廚房。
矢島薰坐在依然燃著熊熊火焰的壁爐前,膝上攤著MiniNotebook,一副馬上就要開始工作的模樣。
他看著,忍不住搖了搖頭。
「咖啡來了。」他將那杯加了鮮女乃和糖的咖啡遞給她。
她接過,「謝謝。」
「所以,這就是你的想法羅?」他在她身旁落坐,望向她的黑眸閃閃發亮,「戀愛的女人都是傻瓜?」
天!她還沒逃離這個話題嗎?
矢島薰仰起頭,無奈地嘆口氣,接著將一雙美麗的綠眸認命地轉向他。
「沒錯,我就是這麼認為。」她頓了頓,秀眉一顰,「比方藍吧,居然愛上了那個綁架她的男人!」
「真的?」他訝異地挑眉。
「嗯。」她點點頭,面容一黯,「女人,好像總愛上不該愛的人──」
「不該愛的人嗎?」喬石咀嚼著,原先燦亮的神情也跟著陰暗下來,他靜靜啜飲著咖啡。
他怎麼不說話了?
察覺到喬石的異樣,矢島薰秀眉更加緊凝,她深深睇他,終於輕啟櫻唇,「談談你的前任女朋友吧。」
「……雅薇嗎?」
「雅薇。」她低低念著這個中文名字,「很好听的名字。」
「文雅的薔薇。」他輕聲解釋,「她的名字有這樣的意思。」
「是嗎?薔薇跟玫瑰一樣──有刺呢。」
「有刺?」俊眉一揚,方唇隨後牽起澀澀苦笑,「知道嗎?有時候你的確令我聯想到她。」
「我?」她呼吸一緊。
「她是薔薇,你是玫瑰──你們倆同樣都是那種對工作、對人生嚴肅而認真的女人。」
「你的意思是,我們兩個都會對男人造成某種壓力?」
「也許吧。」他淡淡地笑。
她像他的前任女朋友,一樣嚴肅且認真。
不知怎地,听到這樣的評論矢島薰無法平淡以對,相反地,她感覺心髒微微抽疼。
她不願像他的前任女朋友,即使只有某部分像也不行!
她──不願讓他總聯想起另外一個女人,她但願自己是獨一無二的。
獨一無二……
「你為什麼跟她分手呢?」
「她甩了我。」
平平淡淡四個字沖擊著矢島薰的胸膛,她心髒更加緊扭,「對不起,我不該問這個問題,我──」她試圖解釋,卻發現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喬石明明曾經告訴過她是他前任女友主動提出分手,她為什麼還要再一次揭人傷疤呢?
她忍不住自責,想道歉,卻不知該說什麼好。
「沒關系。」喬石發現了她的窘困,微微一笑,一面伸手揉了揉她的頭,「不用一副做錯事的表情,我不介意。」
「你──」她心髒狂跳,強烈地知覺他的手正撫模著她頭部。
他為什麼這樣做?像慈祥的父親疼愛他的小女兒似的?在他眼中她像個孩子嗎?
「她──總認為我像個孩子。」
沉闇的嗓音傳入矢島薰耳膜,震動她早就凌亂的心緒,「為什麼?」
「她說,我總是把自己關在象牙塔里,不肯出來面對外頭真實的世界。」他覆落眼睫,掩去眸中情緒。
「象牙塔──」她心更痛了,記得自己也曾在警局門口對他說過類似的話。
她竟然在無意之間說了跟那個女人一樣的話……
「她告訴我,一個女人要的,是能寵她、疼她、照顧她的男人,不是一個只要一鑽進書本的世界,就渾然忘了一切的孩子。」他低語,嘴角噙著淡淡自嘲。
她痴痴望他,「你還愛著她嗎?喬。」
「已經是一年多前的事了。」他幽幽說道,卻不回答自己是否還愛著雅薇。
也許,他對她的情感復雜,辨不清是愛是恨。也許,他依然愛她,只是不願對自己承認。
也許……
也許怎樣?矢島薰訓斥自己,不論喬石對前任女友是什麼感覺,干她什麼事?用得著她這樣認真地揣測?
不干她的事,與她無關──
可為什麼她的心髒會那麼疼?喉頭會那麼酸?眼眸似乎也泛上某種刺痛,逼得她喘不過氣來?
為什麼她扣著咖啡杯的手指會那麼用力?指尖戳入柔軟的掌心,連關節也泛白?
為什麼,她就是不能無動於衷……
「薰,我告訴你一個故事好嗎?」仿佛察覺到她激動的心緒,喬石靜靜望她,輕輕開了口。
她深吸一口氣,極力克制語音不要發顫,「……好,你說。」
「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說,神情遙遠,無法捉模,「那年我才二十多歲,剛剛學成歸國,便遇上了一件棘手的案子。那是個類似『多羅郡公路殺手』的案子,凶手總是在某條公路上尋找下手的對象……」
「既然你們無法從附近的居民君單搜索出符合側寫的嫌犯,那不妨采用我的辦法。」
「什麼辦法?」
「你們可以安排一名女警假扮成妓女,到公路上攔車。」
「你是指讓這名女警當餌?」
「是。她只要攔下符合側寫地車型,趁著談交易價碼的時候觀察駕駛人跟車廂內的狀況,只要有可疑狀況立刻請求支援。」
「這辦法好是好,但似乎有些危險……」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好!就照喬先生的提議辦--」
「……他們果然听從我的建議安排了一個女警喬扮妓女,在公路上攔下可疑的車輛。」說到這兒,喬石忽地一頓,不再繼續。
「然後呢?」一直專心听著故事的矢島薰急切地問道,「你們抓到那個凶手了嗎?」
「……抓到了。」他緩緩回應,神情卻晦澀無比。
她不明白為什麼。
「那不是──很好嗎?是因為你的提議警方才抓到凶手啊。」
「但也是因為我的提議,那個女警──殉職了。」他咬緊牙,像強忍著什麼,「當她呼叫支援時,凶手發現情況不對,脅持她逃離現場,兩個人連車子一起墜入山崖──」
「怎麼會這樣?」她怔然,好半晌,驀地搖了搖頭,「不是你的錯,喬,是警方沒有事先做好防範……」
「不!是我的錯,薰,是我的錯!」喬石截斷她,神色蒼白而激動,瞪視她的黑眸滿布血絲,「若不是我的自以為是,那女警不會因此殉職,若不是我擅自干涉警方辦案,她不會就這麼死去──是我!」他忽地驚跳起身,原先扣在手中的咖啡杯倒落,深棕色液體迅速滲入地毯,「是我的錯,薰,是我的錯──」
「別這樣,喬,別這樣。」矢島薰跟著起身,焦急地抱住他劇烈顫抖的身子,嘗試以自己的體溫驅走他滿腔的冰冷,「這不是你的錯,不是!」
「放開我,薰。」他沙啞地道。
「不,我不放!」她急促地喊,依然緊緊地抱著他。
在她固執的擁抱下,他像是逐漸平靜下來了,俊拔的身軀不再顫抖,氣息也慢慢勻定。
她感應到了,仰起頭來,凝睇他的眼眸氤氳著薄霧。
他對她微微一笑,笑容映入她的眸,也雋上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