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她一怔,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哦,那是蛋卷,我剛剛順便煎的。」
「你怎麼知道我肚子餓了?」他開心地說道,立刻翻身下了沙發,走到工作桌前捧起盤子,以叉子叉了一口送入嘴里,「嗯,還不錯耶。」
「是嗎?」她玉頰微熱,不好意思直視他充滿贊賞的眼神。
「這個好吃,真的不錯。」他贊著,一口接一口吃著,直去了大半盤,才想起問她,「喂,你要不要也來一點?」
她搖搖頭,「我不餓。」
「是嗎?」他微微一笑,「那我就不客氣羅。」
矢島薰看著他迫不及待的吃相,雖然對他如此喜歡自己煎的蛋卷感到一陣淡淡的喜悅,但一顆心仍然懸著方才的疑問。
「你還沒說對我的推論有什麼意見呢?你覺得從前跟現在這兩個凶手並沒有在現場進行自慰嗎?」
「吃東西的時候別研究這個,會食不下咽的。」
他隨隨便便一句話便打發了她,她忍不住生氣,翠眸燃起火苗,「喂,你……」
「等等。」他以一個手勢阻止她的抗議。
她只得咬唇,秀眉緊緊顰著。
好不容易,他終於吃完了蛋卷,拿紙巾拭了拭嘴,心滿意足的模樣就像一只偷腥的貓。
她看著,又是生氣,又不禁微微好笑。
「吃完啦?」
「是。」
「可以發表高見了嗎?」
「沒問題。」他燦燦一笑,重新回到雙人沙發,將靠枕墊在後腦杓,調整好一個最舒適的姿勢。
她瞪他,「你該不會要睡了吧?」
「嗯,吃飽以後是有點想睡了……」
「喬石!」
「OK,OK,我說。」他連忙舉高雙手做投降狀,「其實我贊同你的看法,這兩個凶手應該都曾經在現場進行自慰。」
「什麼?」她一楞,沒想到他弄了半天居然贊同自己,「可是你不是說這樣的推論太薄弱了嗎?」
「是很薄弱。」他微笑,「可這不就是犯罪心理學專干的事嗎?靠著一些薄弱的線索拼湊出凶手的心理及犯案經過。」
「是這樣嗎?」她喃喃地,依然頗有上當的感覺,半晌,才揚起眼眸,「那你也認為凶手之所以強暴查莉是因為他已經無法靠著自慰滿足心中的幻想?」
「也許吧。」他沈吟著,「也許也可能是凶手為了掩飾某個事實。」
「什麼事實?」
「也許查莉跟莉莉絲一樣,本來就不是處女。」
「什麼?」矢島薰一驚,這是她從來沒想過的可能,如果真是如此,那這兩件案子跟之前的案子就不只是單純的模仿關系了。「真的是這樣嗎?」
「也許。」
「那麼,凶手是目標性地殺人羅?並非像之前那樣隨機找個處女下手?」
「也許。」他還是這麼簡單一句。
她凝眉,愈堆愈濃的迷霧教她逐漸失去耐性,「你能不能說清楚一點啊!你之前所指的關聯性是指什麼?」
「我指的是凶手的簽名。」他平和以對。
「簽名?」
「就這兩個凶手的犯案手法來看,有個共同的簽名……」
「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把受害者釘在十字架上啊。」
「沒錯,可是你明白凶手這樣做的意義嗎?」
「意義?」她猶豫數秒,「應該是某種象徵儀式吧。」
「象徵什麼?」
她默然,這兩天她其實一直在思索這樣的問題,一直不停地問自己為什麼凶手要特別將受害者釘在十字架上,難道只是單純的表示她們是神的祭品嗎?
「我不知道。」半晌,她終於回答,帶著微微不甘。
「你跟著我在圖書館翻找報紙,是為了解決這個謎題吧?」
他怎麼知道?難道──「你也是?」
「嗯。」他點頭確認她的疑問,「我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那你已經有答案了嗎?」她問,有一半希望他答是,卻有另一半希望他與她一樣一籌莫展。
雖然她知道自己在犯罪心理學這個領域是遠遠及不上他的資歷的,但至少她有實戰經驗,而他,只是埋首象牙塔研究的學者。
她難道真會差他差那麼遠嗎?
她想,神色不覺陰晴不定。
他卻似乎沒注意到她的異樣,「你知道基督教義嗎?知道為什麼耶穌會被釘在十字架上?」
「啊。」她眨眨眼,強迫自己收東心神,「為了替世人贖罪。」
「不錯,為了贖罪。」喬石點點頭,意味深刻。
她蹙眉思索,忽地靈光一現,「你是說,這就是凶手的用意?」
「嗯,他將受害者釘在十字架上正是要她們贖罪。」
「為了──她們的親人嗎?」
「這就是我所說的關聯性。」他直起上半身,璀亮的星眸炯炯有神逼向她,「我剛剛發現二十世紀初那些遇害少女們的親人都曾經擁有犯罪紀錄。」
他睡著了。
做完爆炸性的宣言後,他便表示自己需要睡眠,然後就這麼毫不客氣地蜷縮在雙人沙發上睡著了。
他睡得如此自在,如此理所當然,就好像在一個女人面前入睡是再平常不過的一件事──
可惡!他究竟當她是什麼了?
「你究竟把我當成什麼了?」她低喃,凝望他的眸光竟似微微哀怨。
從見到他第一面開始,她便感到自己一直落處下風。
在多羅郡時將他誤認為嫌犯,被他精準的側寫狠狠潑了一盆冷水,在研討會時,遭他當眾點名,成了所有人矚目的焦點,接著,在他的要求下,她不得已答應道格局長與他一起前來聖卡爾鎮調查這樁數年未破的懸案。
她像只陀螺,由他牽著團團轉,弄不清東西南北,每回好不容易理出一點頭緒後,總又因他另一個讓人模不著頭腦的舉動再度陷入迷惘。
她發現自己完全無法控制他──成年後一直將男人玩弄在掌心的她,總是將男人的心思看得透徹的她,竟然完全搞不清楚這家伙下一步會做些什麼。
他根本──不按牌理出牌!
就像現在,她以為他終於準備針對凶手提出側寫了,至少也該馬上直奔聖卡爾警局要求詳細資料,可他卻──睡著了。
他睡著了,睡顏柔和滿足,嘴角甚至還微微揚起,簡直像個不識人間的孩子一般。
可他不可能是不識人間的純潔孩子啊,他研究犯罪心理學,照理早見識過人性最黑暗墮落的一面啊。
為什麼還能以這樣純真的神情入睡呢?
「為什麼──」她凝望他,幽幽深深地,不覺有些痴了。
不知看了多久,他忽然一翻身,踢落了不久前曾經蓋在她身上的白色毛毯。
就像個孩子一樣。
她忍不住微微一笑,彎腰替他拾起毛毯,輕柔地替他蓋上。
「雅薇──」他忽地迷迷糊糊咕噥一聲,像是喚著某個名字。
是華語吧?
在兩個華裔好友的薰陶下,矢島薰早能流利听說中文,因此輕松便能辨認出喬石的夢囈。
雖然听不出他喚著什麼,但她卻直覺知道那肯定是某個女人的芳名。
就是那個甩了他的前任女友嗎?
她猜想著,心髒微微一牽。
「雅薇──」
「別叫我的名字!」夢中的女人激烈地反應,「我不想再听你叫我。」
他悄然嘆息,看著她圈在俏麗短發下的清秀容顏,看著她一身俐落的套裝打扮,看著她永遠是那麼精神奕奕的模樣──不知怎地,他忽然覺得她有些遙遠。
不像是那個曾經在學生時代跟他並肩漫步在校園里的女孩了。
「你變了。」他喃喃地,語調蘊著某種惆悵,也是淡淡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