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
無須打開信封確認,她便能確定這張邀請函是誰送來的。
是他!
微微瘦削的臉頰渲染一片憤怒的紅,清麗明眸,亦點燃灼亮火苗。
他竟還敢來招惹她,竟還敢大大方方派人送來這麼一張邀請函!
想著,她咬緊牙,幾乎是顫著手取出拆信刀,劃開信封,然後,取出設計典雅高貴的邀請卡。
他邀她周六下午到首都著名的擊劍俱樂部一會。
他想做什麼?莫非他以為她會開開心心跟他來場擊劍比賽?
不可能的。她親愛的前夫可不是那麼天真的男人。
一念丑此,梁冰端麗的唇冷冷一撇。
經過四年,原本心機深沉的他功力想必又更進一層了,更何況這四年他還利用從她這邊取得的資金創了個堂本集團,還經營得有聲有色——能夠這麼快在商場取得一席之地的男人決不是易予之輩。
這個邀請,決不是單單純純的老友相會,而是一場不折不扣的鴻門宴!
鴻門宴也罷,她不在乎,她驚訝的是提出這邀請的人竟是他。
她微微一扯唇角,取出PDA,將這場約會在周六的行事歷上記上一筆,然後找出打火機,將邀請函的一角點燃。
火焰,輕輕緩緩地燃燒著,灼亮的火光和明眸的銳芒相映成輝。
四年了。
這四年來,她一直強忍著他加諸她身上的極度侮辱,即使偶爾在社交場合遇見了,她也不曾憑借梁家在歐洲上流社會的豐沛人脈給予他任何難堪。
他用計從她手中取得梁家半壁江山又如何?只要她願意,隨時可以結合外盟重創堂本集團。她不這麼做,不代表還對他有情,只是不想兩人之間的私人恩怨再在社交界添上一則茶余飯後的話題。
她忍他至此,已夠仁至義盡。
沒想到他竟還敢囂張地主動前來招惹她!
如果他還以為她是當年不經世事的千金小姐,那可就錯了。
現今的她已不是當年為情所困的年輕小女人,在四年前那個東方微曦的清晨,她便已果敢揮劍,斬了情絲——
******
「什麼?你說我懷孕了?」凌銳的嗓音驀地揚起,蘊著極度的震驚,極度的愕然,卻也,掩不去其間一絲絲希望。
是的,希望。
在望著家庭醫生笑吟吟的臉龐時,多日來鎖著多重煩憂的瞳眸終于一亮,點燃了希望之光。
她懷孕了!
在送走家庭醫生後,她原本荒蕪不生的心似乎又得到了一線生機。
她想起了那一夜。
那晚,她與堂本徹因為爭吵而有了一場激烈歡愛,而當時,她感到那麼不堪,那麼委屈,那麼傷痛……
可也是在那樣激狂的夜里,他們孕育了一個小小的新生命。
想著,梁冰唇角不覺牽起淡淡笑弧。
這個上天賜予的寶寶,會不會成為融化她與丈夫之間冰冷關系的溫暖呢?
徹會不會因為這個寶寶而良心發現,變回從前那個溫柔體貼的好男人呢?
他會不會因此再度將注意力放回她身上,會不會——重新愛上她呢?
梁冰想著,一顆心沉浮不定。
她有些害怕,有些恐慌,有些絕望,又忍不住偷偷希望。
如果他能夠變回原先那個溫柔體貼的男人,她願意原諒他,願意忘了他在那個夜晚說過的所有傷人的話,願意把它當成惡夢一場,就此擺月兌了它。
她願意的,願意裝傻,願意當那一切從未發生——
只因為她愛極了他,愛極了他啊!
她不能相信曾經對她那樣深情的男人如今會這般冷酷,她不能相信曾經有過的甜蜜婚姻如今只余下苦澀。
她不能相信這變化太快的一切,不能相信自己竟一夕之間從天堂跌落地獄!
她要盡她所有力量改變這一切,挽回這一切——
「徹,你今天晚上可以回來吃飯嗎?我有事情告訴你。」
「什麼事?」電話另一端傳來的是他低沉冷澀的嗓音。
她听著,微微一顫,有瞬間慶幸這不是影像電話,她可以不必看見他臉上的表情……
「你回來就知道了。」她勉強自己輕快地問,「你今天晚上有應酬嗎?」
「沒有。」
「那你可以回來吃飯嗎?」
「……我盡量。」他不置可否,只是這麼淡淡回應。
但已經夠了,只要他不拒絕,便是給了她莫大的鼓勵。
梁冰很開心,她甚至哼起流行歌曲來,在看著廚房準備晚餐時,自己也忍不住動手弄起兩樣小菜來。
一直到將近晚上七點,她才上樓回房洗了個灑上玫瑰花瓣的熱水澡,洗完澡後,她拿著梳子對鏡刷發,刷得又黑又亮,接著換了套名家設計的素潔晚裝,又在臉上勻上淡淡粉妝。
鏡中,逐漸映出一個清俏動人的儷影。
她挑剔地審視著自己,尤其胸前那對只有A罩的小巧乳峰。她從來不曾介意自己胸部太小,可今晚不知怎地,她就是無法放開胸懷。
她輕輕咬住下唇,瞪視鏡中的自己好半晌,終于,幽遠綿長的嘆息逸出她芳唇。
她轉過身,在衣櫃里尋出兩塊胸衣襯墊。
「梁冰,沒想到你也有想用這個的一天。」她淡淡嘲弄自己,卻不再猶豫,將襯墊巧妙地塞入。
打扮就緒後,她才翩然下樓,在點著浪漫燭光的餐桌旁落坐,專心地等待今晚的男主人歸來。
可他卻遲遲不出現。
幣在牆上的古董時鐘,滴滴答答地敲著她逐漸混沌的神智,在每一個整點,更要來段清脆的音樂擊碎她逐漸沉落的心。
餐桌上豐富的餐點熱了又涼,涼了又熱,直到古董時鐘終于送出漂亮的皇後瓷偶,宜告這一天正式結束後,梁冰才從餐桌上站起身。
她吩咐下人把晚餐撤了,在深夜里顯得格外縴細的身軀宛若游魂般地飄上樓。
她推開通往露台的落地窗,緩緩仰頭。
明月當空,清銳的月芒割著她臉頰,割得她——好痛。
她取出手機,撥了堂本徹的號碼。
他接听了。
當他低沉的嗓音從另一端傳來時,梁冰不覺對自己澀澀苦笑。
他竟然接了電話,教她想躲也無處可逃……
「你在哪兒?」她輕輕地問。
「在一個朋友這兒。」
朋友?指的是他的情婦嗎?
她閉了閉眸,「你今晚不回來了嗎?」
「嗯,我不回去了。」
芳心一冷,「你忘了——我有事情要告訴你嗎?」
「有什麼事改天再說吧,我今晚很忙。」
忙?忙著讓他那些「寵物」服侍嗎?
明眸一黯,蒙上薄薄迷霧,「徹,我等你回來。」
「你說什麼啊?」他不耐地,「我不是告訴你今晚不回去嗎?」
「徹,你馬上回來好嗎?我等你。」
「究竟想做什麼?」
她沒有回答,仰頭對迷蒙的夜空淒清一笑,「總之,我會等你。」
她一直等,明月現了又隱,隱了又現,嵌于夜幕的星子逐漸黯淡,遙遠的東方逐漸綻放朦朧輝芒。
她一直等,單薄的身軀愈來愈冷,一顆心愈來愈沉。
她一直等,直到干澀的眼眸再也醞釀不出任何淚水!
她一直等,直到胸膛滾滾燃燒的情火緩緩熄滅,留下蒼黯灰燼。
她一直等,直到來自東方的晨曦圈住她蒼白無神的容顏——
他,沒有回來。
******
她來了。
從一個小時前他便在這兒等,一面出神地品啜著加了冰塊和蘇打水的威士忌酒。
他本來猜想著她會不會來,猜想著也許她不會願意再次單獨與他見面。
直到她穿著西裝褲裝的俐落身影映入他眼瞳,他才終于恍然領悟。
梁冰畢竟是梁冰,不論她曾經被他傷得多深多重,那份不肯認輸的驕傲是永遠也不會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