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為什麼……要我愛上你之後再來傷害我……為什麼啊……」
他輕笑著攬過她,撫模著她的頭發,讓她靠著自己流淚。
他揚起頭,歲月的光與影在他美麗的眼楮里變成了晶瑩的笑意,他低聲地說,語氣里有著惆悵與釋然。
「傷害也好,痛苦也好,這世上還有什麼過不去的呢?明天起來,日子仍然要過,不過是失了一顆心而已。」
「夫人,這樣好嗎?」總管偷偷看著屋里,小心地問魏含子。
「沒有什麼不好。」魏含子答道。
只有受過傷害的人才能安慰受了傷害的人,也只有同樣被傷害了的,才能真正體會到那份苦楚。
第7章(1)
呂不韋來過之後,朱麗妍就振作了起來,調養幾日,她就已經開始听門客轉述公文了。
秦國最近太過安分,極有可能在暗中籌備什麼。
听來听去,不過就是這些,朱麗妍靠在軟墊上,道︰「秦國會出兵是遲早的事,與其胡亂猜測不如鞏固趙國兵馬。」她微微眯起眼,白皙的手指扣著桌案,「如果非要注意什麼,秦國白起……若能廢除這個人,秦國會收斂三分。」
印象中,白起是個了不得的大將,但他具體做過什麼事,朱麗妍記不太清楚。從現在的情報來看,他雖有將才,但功高,秦王對他可能有間隙。
可惜,她的歷史不好,除了呂不韋的兒子秦始皇會統一六國,其他一概不知道,真是可惜了她未來人的身份。
看小說里寫的,但凡穿越,總有許多關于歷史的感慨。穿越到過去的人,既是旁觀者又是參與者。
歷史……這個詞對她來說,實在太沉重。她現在才發現她早已融入歷史,否則,也不會這般痛徹心扉。
猶記得她初來乍到之時,正是早春時節,冰雪初融,女敕水柔光。而今小荷初露,已是夏日時光。
當初滿心的不安與新奇,如今漸漸退去,換成了熟悉與疼痛。
她捏捏眉心,門客們知道她累了,紛紛退下。朱麗妍叫人喚來魏含子。
魏含子施施然進來,笑著問︰「勝兒身子可舒坦一些?」
朱麗妍這才真正看清魏含子的樣子。
既然魏無忌那般俊美,魏含子自然也不會差。
朱麗妍深深地看著魏含子,讓魏含子有點驚心動魄的感覺。
朱麗妍突然一笑,說︰「我沒事了,你坐吧。」
魏含子這才松了一口氣,坐在她的身邊。
「來跟我講講以前的事吧,我都記不太清楚了。」早就想知道趙勝的過去,但一直都不知道該問誰,畢竟沒有人知道她是女人的事。
魏含子沉吟半天,卻開不了口。
朱麗妍還是笑笑,「有什麼說什麼,我沒有關系。」趙勝的以前絕對與魏無忌有關,她早就知曉。
魏含子嘆了口氣,道︰「無忌與勝兒很早以前就是好友,我與勝兒感情也不錯。當年趙魏兩國因為利益,要求我嫁給勝兒。新婚那夜,勝兒跪下求我原諒,我那時才知道她是個姑娘。」
「嫁給一個女人,你不怨嗎?」
魏含子很自豪地瞪她一眼,「那些臭男人有什麼好的?三妻四妾不說,一個個都是負心漢!我嫁給勝兒,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可比那些官家夫人舒服多了!」
想不到這年頭就有女權主義者了,先鋒啊,奠基人啊……
魏含子接下去說︰「勝兒那時才告訴我,因為你母親只有你一個孩子,為了爭奪權勢,從小把你當作男孩來養,甚至連嗓子都用藥灼傷了來扮男人的聲音。」
朱麗妍模模喉嚨,怪不得這個聲音低沉得像男人的。心里突然一軟,趙勝這一路走來,怕是吃了很多苦吧。
「今年年初的時候,魏王召我回魏,我以為無忌出了什麼差錯,便立馬回到大梁。但回去之後發現無忌沒事,可魏王卻找人看住我不讓我回趙,那時我就知道要出事了。」魏含子說著,看了看朱麗妍的臉色,發現她沒有露出什麼異樣,才繼續下去,「我與無忌向來感情深厚,父母早逝,是我將無忌拉扯大,無忌一向敬重我。魏王就是知道這點,才將我控制來威脅無忌。」
「威脅他,讓他來殺我?」朱麗妍終于說話了,可語氣平淡得有些詭異了。
「……」魏含子不安地移動一下,「這本是魏國國事,但我說了。無忌文武皆通,又能禮賢下士,威名遠揚,因為有無忌,諸國不敢侵犯魏國好幾年。」
「又一個功高震主。」朱麗妍冷冷地說。
「……對。所以魏王漸漸疏遠他,不將國事交予他。」
朱麗妍這才微微驚訝。
原來,魏無忌早已沒有實權。
朱麗妍無法去揣度他究竟以什麼樣的心態在朝野中沉浮,懷才而不遇的苦悶曾有多少人嘗過,但就是一道無法逾越的坎。
心中泛起一絲心疼,然後手微微顫抖一下,繼而握緊。
「然後呢?」朱麗妍平靜地問。
「然後……即便是架空無忌的權力,魏王也不滿足了,可他又需要無忌的威望。所以,才會扣下我,讓他來趙國。」
「勝兒。」魏含子咬咬牙,決定把話攤開來說,「無忌會那麼做,一定是魏王用了什麼手段。你要知道,魏王要他來趙國殺……殺你,也是斷了他的退路。魏王讓他在趙國對你動手,也是要把他逼死在趙國啊!」
朱麗妍沒有說話。
魏含子急了,「你要設身處地地為他想想,若是換作你,你會怎麼做?」
朱麗妍終于被魏含子的語氣逼出話來了︰「果然姐弟情深,他是你弟弟,你當然會讓我為他著想。但你又為什麼不從我角度來考慮一下?」她扯扯唇角,笑得極為冰冷,「若有人拿著刀子對著含子姐姐,含子姐姐也不會高興吧?」
包別提這個人還是前一刻還與她纏綿的人。
她守護了二十幾年的心,第一次給了一個人,然後這個人拿刀子毀了它。
魏含子一窒,「我想方設法地從魏國逃出來,就是怕發生什麼不可挽回的事。真的不可挽回了嗎?」
朱麗妍還是笑著,「含子姐姐以為那刀沒有扎到我,一切就可以挽回?」
「無忌真的是有苦衷的!」
「我知道!」
魏含子被她突然的怒喝嚇到。
朱麗妍深吸幾口氣,轉過頭說︰「他有苦衷,我知道;他不能拋下姐姐的安危,我也知道。他可以掙扎,可以矛盾,我不要求他義無反顧地為我放棄家人的安危,甚至他要殺我的這件事我都可以忍受!但他不能一邊說著愛我的話,一邊拿起刀子!」
「為什麼要對我那麼好,然後再來傷害我?如果他一開始的目的就是我的命的話,何必讓我愛上他!我要的愛情,他根本就給不起,那他為什麼還要來招惹我!」
魏含子愣在那兒,說不出話來。
房間里很安靜,二人都沉默著,只有時間在看不到的地方靜靜流走了。
朱麗妍突然扔給魏含子一塊符信,冷漠地說︰「魏王急召魏無忌回魏,你把這個給他,讓他看著辦吧。」
魏含子拿起符信,心中百味交雜。
朱麗妍不曉得為什麼人們說到送別總想到長亭,但李叔同先生的一首歌她卻是牢牢記下了。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看著他熟悉的面容,微微皺起眉頭。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這個人一直陪在自己身邊,兩千年的日子恍如隔世,她幾乎都記不起自己原本的樣子了。
每天早晨從夢中醒來,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從陌生到熟悉,再到習以為常。听著人們叫她「公子,公子」,便以為自己真的是這紛飛亂世中的君子蘭。